顧廷森放下茶盞,二指蜷起,興奮地敲了敲案几,「錦瑟,不若你晚幾天再走,咱們在這兒守株待兔。你信不信,絕對能逮到一條大魚。」

熟料剛才還一臉深沉,滿腹思緒的人,此刻態度陡然一轉。她極散漫的一揮手,將毛氅扔給他,澹澹道。

「別胡思亂想了,天色不早,明日還要趕路,穿上趕緊走了。」

顧廷森被迫接了個滿懷,不由氣結:「噯,我說得都是真的,你怎地不信我?」

錦瑟沒理他,轉身推門走出。

顧廷森也不叫屈,只把絨白的毛皮搭在臂膀上,美滋滋的、好一番左看右看。兩件衣服都愛不釋手,最後實在糾結無果,索性一齊穿在身上。

圓滾滾的,體態頓時富態,直如滿腹肥腸的商賈。

他幾步跟上雪地裡疾步前行的女子,並沒有因她的冷漠而大受打擊,仍是興致不減,呼喊道。

「錦瑟,你快看我這個樣子好不好玩?」

錦瑟沒回頭,足下腳步丁點不拖泥帶水,沒一會兒便拐出了庭院,消失在眼前。

「你這喜怒無常的婆娘!」

顧廷森含恨跟在後面,吁吁的嘆了一口氣,接著費力挪著厚重的身體,小碎步顫顫巍巍的,跑也跑不快,模樣甚是滑稽。

扶風榭,錦瑟端坐床榻,自袖袍取出一派銀針攤開。她忱了忱心,隨意捏出三根在手裡,擱在燭火上炙烤著。

顧廷森才一進門,一腔幽怨還來不及發洩,便聽錦瑟沉聲道。

「顧廷森,現下我還有些要事,需得請你再幫個忙。」

聽她這麼說,顧廷森粲然一笑,眉毛高高揚起。他本想拿喬作勢,陰陽怪氣幾句,好抒解自個兒內心的憋屈。但入眼,卻見她面色凜冽,神情鄭重。稍一沉吟後,按捺住叫囂的情緒,拍了拍胸膛。

「看在這兩件毛皮的份上,我答應了。」

錦瑟頷首,叮囑道。

「我要為自己施針,勞煩你在一旁看護。倘若半個時辰以後,我沒能及時醒來,你便拿著銀針,刺入我眉心。」

「嘶」,聞言,顧廷森不覺倒抽一口涼氣。他定定地凝睇著她,目光帶了幾分難以言喻、欲語還休的踟躕。半晌,方小心翼翼的試探道。

「那個錦瑟啊,你是有什麼…嗯…特殊的癖好麼。就比如,受虐傾向?」

錦瑟沒說話,回應他的,是她拿起一枚燒紅的銀針,動作快、準、狠,一舉扎進後腦一個不知名的穴位裡。登時,一陣尖銳的刺疼襲來。她暗暗咬了咬牙,沒猶豫的,又是兩根銀針,一併雙管齊下。

頃刻間,被明琮封死已久的穴位敞開。所感猶如冰火兩重天,絲絲縷縷的鈍痛,由外及內的滲入。

腦裡的意識隨之變得混沌恍惚,錦瑟闔眼,纖長濃密的鴉睫輕顫。

慢慢地,先是隻聽得到聲音,有熟悉的、來自少女嬌俏的囈語,少年緘默溫吞的應承…以及陌生的,竟似從沒在此前記憶裡見過的,男子輕柔的慨嘆。

錦瑟感到有些心悸,在等的有些不耐時,兀爾出現了一些模糊不清的畫面。她穩了穩心緒,待那層薄霧漸漸剝離,一切在眼前明晰。

富麗堂皇的宮殿內,她心生惻隱,搭救了眼盲落魄的太子。

不想就此種下禍端,幽暗陰冷的山洞內,男子語氣涼薄,一字字告訴她。

「小姐救了不該救的人,自然要付出代價。」

而代價,便是石床上昏睡的華年。

她一聲聲無力嘶吼著,卻也只能眼睜睜看著,至親至愛之人遭人褻瀆,遭人下毒。

「金銀盞成癮,無藥可解。他本該有光明磊落的一生,可惜為小姐親手斷送。」

明明受傷的人是他,明明姐弟裡,她是阿姊。可到頭來,卻是少年擦乾她的眼淚,輕輕安撫道。

「別哭,我們回家。」

他帶她回家,自己卻留下一封信,從此天各一方,咫尺江湖,不再相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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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四章:綺袖籠金貂免費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