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雪憶沉聲道:「他們有人證。」

錦瑟蹙眉,唇際扯出一個譏誚的弧度,冷冷一笑。

「呵,人證?什麼樣的人證?世間萬物,人心最是複雜難測。保不齊有人會為了富貴榮華,或是迫不得已、遭受脅迫的去陷害他。難不成陛下連過問都不過,就直接立罪麼?」

「我不信,此舉必定難以服眾。莫說是陛下了,文武百官也不該這樣草草了事,僅憑一面之詞就做定奪。」

見她神情激切,陳雪憶不由嘆了一口氣,起身輕輕撫了撫她的肩膀,溫言道。

「嫂嫂,你冷靜些,且聽我與你細說。」

「是,起初我也是這樣想的,但是你知道那些人證都做了什麼嗎。」

錦瑟無言,袖袍裡的手死死攥著,腦裡紛擾凌亂的思緒繃成一條弦。隨著她出口的話,不斷的收緊。

陳雪憶定了定,像是想到什麼可怕的事情,不禁打了個哆嗦。她攏了攏身上的毛氅,才緩緩說道。

「嫂嫂,你可曾見過數百名人為了請辭,願意以死相證麼?如果這還不能算證據,使人有所動搖的話。那麼城外關大軍齊齊的指認,想必無論如何,也該使人噤若寒蟬了吧。」

「陛下震怒,群臣上書請求徹查此事。李氏一族,現在除了您以外,全都下了昭獄。而陳氏,也被重兵看守著,等待候審。」

隨著少女最後一個字音落地,「噌」的一聲,腦裡那根勒緊的弦,終於支援不住,為沉重的事實壓斷,發出刺耳撓心的聲響。

錦瑟胸口一窒,連帶著面容亦有一剎的蒼白,整個人如凋敝的枯葉,黯然失色。各處穴位裡封著的銀針,隨之向下深埋,扎得人脹痛發麻。

性情若大起大落,必遭更重的反噬。

她不得不強迫自己鎮定下來,並一遍一遍在心中警示著:

倘若這個時候,她也倒了,那麼李氏也好,華年也好,她所在意著的一切,將會真的無可挽回的、徹底失去。

耳際陳雪憶的語氣猶帶了幾分澀然,卻是劫後餘生的欣喜。

「所幸晉王罪責已經確定下來,比起太子殿下來說,要輕減許多,想來至多不過是削爵罰俸。而陳氏一族,到底是死罪可免,活罪難逃。」

聽完她的唏噓,錦瑟努力平緩了一下情緒,啞著嗓子搖頭道:「不可能的,華年不會吸食金銀盞的。更不可能以權謀私,做出那些勾當來。」

陳雪憶深以為然,頷首道。

「我也覺得不可能,不過嫂嫂,你知道麼?我覺得華年他…已經不是原來的華年了。」

錦瑟一怔,遲疑道。

「你這話又是什麼意思?」

陳雪憶眉目暗含思索。

「嫂嫂,你還記得三年之前,華年是什麼樣的人麼?三年的時間,確實可以改變很多東西。可一個人竟真的能從頭到尾,變得這樣徹底嗎?性情和過去全然不同,找不出丁點相像的影子。」

錦瑟怔仲著沒反應過來,猜不出她意欲何為,只道。

「你究竟想說什麼?」

看她滿是防備的模樣,陳雪憶不由苦笑,伸手解下腰間的荷包,從中取出一封信箋遞過來。

「嫂嫂,這是謝公子經過調查後得到的一些訊息,他託我交付給你。

謝公子?錦瑟眸色微亮,不自覺揚了揚腔調,問道。

「是謝春山麼?」

陳雪憶不自在的咳了咳,低如蚊蚋的「嗯」了一聲。

目之所及,少女兩頰跟著泛起紅暈。黑白分明的鹿眼含羞帶怯,嬌滴滴的,帶了些婉轉的清愁和薄怒。

錦瑟恍然:「你喜歡的人,是謝春山?」

陳雪憶向她澹然一笑,點了點頭。

錦瑟噎了一下,旋即若無其事地接過信箋,拿在手裡仔細看著。

好半晌過去,她的面色愈發凝重,捏著信的手止不住的顫抖。良久,紙帛輕飄飄的滑落,她亦從軟榻上重重跌落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