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錦瑟【一】

彼時，月色濃只覺得錦瑟處處熨帖著他的心意。殊不知，所見華美外表下隱藏著的，卻是鴆羽一般的劇毒。眼睛所見的，未必是真實的，耳朵聽到的，也未必是真實的。那些著意為他一人矯飾的假象，何以窺破？

當他同錦瑟結成了血契，她如願以償地附身於府尹千金身上後。月色濃才知道，原來一切並非如她說得那般，甚至，他錯的離譜。

李家有女名錦瑟，年芳二八，秋水為貌，玉為骨。建安城中，世族子弟無不趨之若鶩，希冀能把這朵嬌花擷下，摘入自己手中。

可錦瑟的名聲並不好聽，她是個不折不扣的‘紈絝子弟。時常出入煙花柳巷，與小倌們吟詩作對、風花雪月，好不快活。這樣的品性，實在難當賢妻，更誆論是世家的主母了。

是以，雖與她交好的公子數不勝數，但彼此都心照不宣：情情愛愛，遊戲而已，勿要當真。

她的所作所為，李大人與夫人看在眼中，急在心裡，卻都無可奈何。只以為她是年紀小，心性不穩。想來待到再長大一些，花叢裡自會收了玩心。那時候再好好拾掇一番，舉辦一個筵席，招待些人來相看就是了。

他們不知，錦瑟所做的一切，實際上正是因為不想嫁人。

錦瑟無弦，一弦一柱思華年。

她心裡對自己木訥寡言的弟弟，華年起了意。

這般有悖人倫的念頭，華年一經發現，便嚴詞拒絕了她。但錦瑟並沒有就此放棄，反而行事愈發乖張。

她摸透了他的性子，知曉他絕不會同父親和母親講，私下裡更是多次有許多出格的舉止。

面對錦瑟屢次挑逗，溫吞如他，終也被逼急了，沉聲問道：「阿姊，你到底喜歡我什麼，我改可以麼。」

錦瑟那時正賴在他的書房，提筆勾勒他的畫像。聞言，手上動作微微一頓，接著笑嘻嘻回他：「年年，我就喜歡你不喜歡我的樣子。什麼時候你喜歡我了，我也許就不喜歡你了。」

華年垂眸，掩下眼底一閃而過的浮光。他無比清楚自己的阿姊是何等冷情薄倖，又自私狡猾。就像她所說的，倘視作一筆交易，顯然她穩賺不賠。

至於他若要擺脫她，想來最後的結局，要落得曾經在李府門外見到的那些公子們一樣了。落魄失意，沾惹一身情傷的灰塵，洗不淨，擺不脫，成為一段烙在骨子裡的記憶。

她把他視作和那些人一樣的獵物，虎視眈眈，欲蠶吞入腹。而後，毫不留情地丟棄骨渣碎屑。

華年心思未明，錦瑟目之所及，只見他眉眼低垂，沉默不語。可他向來寡言，興許又是被她氣到了，她並沒有多想。然而下一瞬，他倏而抬眸，向她一字一句認真道。

「阿姊，我有喜歡的人了。若你真的喜歡我，還望你成全。」

錦瑟似是沒有聽懂的模樣，怔愣了一息，無意識地問道：「你說什麼？」

華年於是又重複了一遍剛才所說的話。

錦瑟上上下下，仔細分辨了一遭他的表情，試圖找出些錯漏的蛛絲馬跡。但華年坦然自若，面上如一池秋水，泛不起一絲波瀾。

她怒極反笑，逼視他。

「哦，是麼？你成日裡待在後院，除了讀書就是讀書。我怎麼不知道，你何時竟有了喜歡的人？」

華年神情暗含憧憬，聲線不自主地柔和下來。

「我與她在詩會相遇，那以後便時常書信相交。」

錦瑟胸口一悶，如此看來，是真的無疑了。可她還是不死心，努力壓下心頭呼之欲出的暴戾與焦躁，狀似輕鬆地追問道：「她是誰。」

「阿姊識得的，是府尹大人的千金。」..

錦瑟在腦裡稍一思索，眯了眯眼睛。

「你喜歡的人是崔雲珠？」

華年點頭，隱隱有些難為情的羞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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