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淺灰色的眸帶著莫可名狀的笑意,向他含糊道:“不必擔心,很快你就會完全和他沒有相像之處的,無論是什麼。容貌也好,性情也好,以及你們該有的人生,都會是不一樣的。”

容玉尚來不及細想其中的含義,便聽那人又長長地嘆出一口氣,既而平靜開口訴說道。

“玉兒,如你所見,你有一個雙生的哥哥。他會受到家族最好的教養,成為世人讚譽的完美公子,他能得到這世上一切光明的、溫暖的、崇高的……但你不行。”

容玉自是不解,問他:“為什麼。”

男人眸裡神采奕奕,語氣亢奮。

“因你天生即屬於黑暗,行事毋須揹負世間約定俗成的道德,亦不必受縛於禮教的外衣,更不必承擔責任。迦若或許得到了很多,但他也要接受與之同等的代價,但你不需要。玉兒,你可曉得這是多大的恩賜。你能擁有的東西,遠比迦若更多。”

“只要你想,就能得到你想要的一切。玉兒,你是與那個位置最般配的人。”

聞言,容玉仍是似懂非懂,舉目卻見男人眼裡蓬勃的野心。如瘋長的野草,明確昭示著一件事:他要的遠遠不止現在得到的,還不夠。

見少年緘默不應,甚至頗有抗拒之勢,男人適才動容的神色微斂,沉聲道。

“怎麼,你喜歡迦若那樣的活法麼?壓抑著真實的渴求,時刻顧念著倫理綱常,所踏出的每一步,無不要妥帖到嚴絲合縫。又因與家族一體,在諸多選擇上,更是身不由己。”

男人稍稍頓了頓,又反問他:“玉兒,你想要這樣麼。”

容玉早知道,這人最擅玩弄人心,當下所說的每一句話、每一個詞盡是熨帖在他的心坎上。他由此隱隱生出一種錯覺:男人要比他自己還要了解他。

儘管鬱邑的很,他卻根本找不出一點能反駁的點,只能不甘的接受。容玉握拳,似乎在猶疑要不要走上男人指明的路。好半晌過去,像是終於做了決定,他復又問道。

“我想要的,真的都可以得到?難道就不會有什麼東西脫離掌控,無法得到麼。”

男人勾唇,極有耐心地教他。

“怎麼會呢玉兒,把覬覦這樣東西的障礙剷除,把它所能依賴的人和事全都解決,它不就屬於你了麼。”

他和男人之間,二人一向維持著一種施予與被施予,反饋與被反饋的關係。其中,也許是因為那層無法割捨的血緣羈絆,有著畸形且牢固的信任。

然而,在今日第一次知道自己還有一個雙生的兄長時,這種平衡被打破了。那時對於樓迦若的存在,容玉除了先前複雜的情緒以外,心下還有些隱秘的歡喜,他禁不住好奇生養了他們的孃親。

這份期待讓人蠢蠢欲動,他沒能忍住,向男人發問。

“我可不可以見見,孃親。”

最後兩個字,他著意咬重了音節,伴著這個稱呼衍生而來的,還有奇妙的雀躍。

可男人的笑倏而淡下來,灰眸蒙上薄薄的霧氣,透出陰森的溫柔,散漫地回他。

“她身子不好,在養病。”

這個回答在意料之中,容玉倒並沒有多麼失望,直至少女背叛了同他的約定。她不僅沒和他一起逃離,還丟了他一人,獨自消失。

他因此再次和男人對峙。

“我想要她,但你送走了她。”

男人搖頭。

“玉兒,不是我分開了你們,而是她自己不要你。我不過是隻讓她看了你真實的一角罷了,她便無法接受,人性大多經不起考驗。”

容玉面上雖不置可否,語氣卻分明不悅,近乎是在冷漠的詰責。

“你不該不經我的同意這樣做,在她面前,我一直藏的很好。”

不料他這樣說,男人咯咯的怪笑出聲。頭一回正視已經長到肩膀的少年,彷彿是在審度自己雕琢的玉器一般,眼含愉悅與讚賞。

“玉兒,即便你做的再天衣無縫,但只要是謊言,總有被拆穿的一天。與其等她親自發現了你的欺騙,讓事情落到毫無轉圜的絕境。不若一早就以真相告知,日久天長地,她指不定就習以為常了。”

還不等他有所反應,男人又循循善誘道。

“玉兒,你真想得到她,就要讓她一無所有,唯你可依才行。她既覺你卑劣,你便讓她墜入泥濘,讓她遭萬人唾棄。她既覺你嗜血瘋狂,你便誘使她親手沾滿鮮血,造下難以贖下的罪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