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行恕自知他情緒不穩,脾氣不好,但若論起能讓他失控的事情,從小到大,不過二三件。一者是母親與兄長的消失,一者是他養的貓給下人投毒殺害。

前者父親解釋,是為了保全他們的性命,生離總是好過死別。後者七小姐說他的貓吵到了她睡覺,眾人都覺得她在理,何況一個畜生罷了,還能叫人償命不成?於是表面看來,此事不了了之。

母親在帶著兄長消失前,曾與他說:“阿恕,你生來就和別的孩子不一樣。若不想被當成異類,就要學會模仿他們,偽裝自己。”

是,他不可自抑地痴迷於殺戮,不同方式,不同種類,可以因此目睹不同的慘叫與哭泣,謾罵與詛咒,求饒與崩潰……那實在是一種令人愉悅到骨子裡的享受。

最開始,第一次他肢解了父親的鸚鵡。第二次他迷暈了丫鬟慧珠,順勢把她做成了泥塑,這樣她才不會背叛他。

他不覺得自己做錯了什麼,但周圍人的反應和舉動顯然讓他很困擾。

於是,他不得不聽從母親的話,任意妄為的前提是,遵從規則,並立於規則之上。所以,即便他不喜歡,還是用了很長時間去學習,去適應俗世的規則。

他實在是天生的狩獵者,無論學什麼,模仿什麼,都能肖之十之八九。

直到得了明帝青睞,成了羽林郎統領後,他知道,自己的機會來了。

但其實日久天長,也會在這樣的殺戮中覺得百無聊賴,漸漸的,那些慘叫已經愈來愈不能滿足,他的內心叫囂著想要更多,到底想要什麼呢?到底如何才能滿足呢?

大約也只有在看到人因極端痛苦而絕望掙扎時,他才能體會到一點微弱的活著的興奮。

蕭行恕對李意歡的冊子很感興趣,對她喜歡他的話,也覺得很感興趣,從沒有人對他說喜歡自己。

也許是有的,可慧珠是為了從他這裡拿走東西,去討好大公子。

她們不一樣,意識到這一點以後,他更感興趣了。但好在他一直記著母親的話,也把俗世裡所謂的人情世故摸了個透。

越是想要,就越要裝作冷漠,越是感興趣,就越要裝作不在乎。

但當他看到自己感興趣的獵物,落入他人之手時,這大約就是為數不多的,第三件能讓他失控的事情了。

“蕭大人。”

月白長袍的青年,手中挾持著嬌弱的少女,他的手腕用足了勁兒,隱隱有青筋凸起,緊緊環在她的脖頸上。

少女的呼吸因此變得困難,艱難的張了張嘴巴,努力想要汲取空氣,卻不小心蹭到步搖尖銳的一端,於是蛾眉蹙起,眼角因此濡溼了一片淚珠。

她目光渙散,失神地看著他,也許不是在看他,可的確她在對他流淚。

像極了他幼年時豢養的小奶貓,只能依附他而活,又蠢鈍貪吃,離了半步就被人毒死。

青年笑意盈盈道。

“蕭大人,可認得我手中的女子。”

跟在後面的羽林郎們握拳,暗含憤恨。

“蕭大人,是九公主。”

青年又道。

“在下想和蕭大人做個交易,你把身後的女子交給我,我把九公主還給你。若不然,恐怕你沒法對陛下交差。”

蕭行恕冷冷掃了一眼被扣押著的女子,嘲諷道。

“本座就知道是她。”

青年不置可否,繼而優雅勾唇,輕緩開口講道。

“蕭大人,你以為如何呢,是明明可以救下公主的命,還是要為了捉拿我這等逆賊,向陛下表忠心而放棄公主呢。”

“你當知道,她和我一樣,我們這樣從不為自己活著的人,是不會懼怕死亡的,更不會讓你輕易得逞。所以即便你放棄了公主,捉住了我,屆時陛下得到的,也只是兩具無名的屍體。”

“九公主,是崔妃娘娘心頭肉,六皇子看做骨中骨的寶貝,以及陛下無論如何不能輕易捨棄的……”

“蕭大人可知,崔妃娘娘離世之前,曾派了死士守護她。你若不信,自可以等著,如你不讓九公主活,他們必定會在之後,殺了你。”

“到時你要面對的可不僅僅是陛下的責難,崔氏死士如影隨形的追殺,甚至還可能有樓氏的報復,畢竟與崔氏交好者眾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