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意歡曾聽聞,若想馴化一隻乖巧聽話的玩寵,一定要先讓它煎熬在痛苦中,再施以援手。無邊黑暗中施與的丁點溫柔,即是莫大的恩賜,足以讓其交託付自己所有的信任與忠誠。

她因此感嘆玩寵的可悲可憐,又取笑它們無知愚昧。

如今才知道,她和它們本沒什麼不同。那些自恃的驕矜與城府,不過是一葉障目,唯有自己身處其中時,才能明白難以掙脫的無可奈何。

李意歡有些疲倦,自從雙目失明以後,她似乎很容易陷入沉睡,這種睏乏帶著不可抵抗的傾頹之勢。

如同身處冰冷幽寂的深海,連呼吸都是無法自控的,即便身體還因蛇毒的浸侵而疼痛著,也無法維持哪怕片刻的清醒。

但她還沒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起碼要爭取在這之前,多從他身上掘取一些資訊。

於是她放任男子牽著自己的手,亦正亦反的來回翻覆。好似在模仿疊起的山巒,又似波濤洶湧的海潮。猶如豢於股掌中的玩寵,看來愛不釋手,奉若明珠,實則多得是不得趣的逗弄。

李意歡接上他適才被打斷的話頭,問道。

“那麼,宋昭儀有什麼仇人呢。”

宋時鳶是新野大長公主與玄慕君宋元柏的女兒,身份尊貴,若論情理,明帝還該喚她一聲表姐。宮中大多是與她交好者,未曾聽聞有什麼仇家。

男子似乎心情不錯,哼笑一聲,淡淡的回她。

“前些日子,宋元柏上奏參了蕭氏一本,呈上了他們貪贓賑濟巴蜀之地餉銀的諸多證據。明帝大怒,下令徹查此事。蕭家不得不從一眾子弟中推了一位出來,以作替死鬼。”

“不過,單憑這一件事還不足以促使蕭氏出手報復,畢竟他們忍了這麼多年。據隱衛探到的訊息說,宋元柏的手上還握有一些別的東西,他想以此做籌碼,和蕭氏談些條件。”

“按照他們的佈局,現下你應該已毒發身亡,而蕭淑妃則會以探望宋時鳶的名義,在枯井裡發現那名女子。其他的人證物證,我想他們是一應準備齊全的。”

他講得條理分明,字字清楚。一般說到這裡,若換做旁人,已能無比通透的補齊填充起整個經過,洞悉全域性。

但少女到底被庇護的太好了一些,即便有些纖敏的心機在,卻不曾沾染權力與慾望。她依然是困惑的,以柔緩的聲線問道。

“可蕭氏和宋元柏之間的嫌隙,為什麼非要藉助我來做結。”

男子收回了手,李意歡看不到,他先是扶了扶額頭,而後捏了捏眉心,繼而直直盯著她瞧了一會兒,眼眸微戾暗沉。像是不知該拿她怎麼辦,頗有恨鐵不成鋼的架勢。

長久的沉寂讓她禁不住心顫,捏緊的手指隱隱暴露出無措和煩悶。她忍著委屈,軟軟道。

“我就是愚笨,沒什麼見識,真的不知道為什麼父皇孩子那麼多,怎麼偏偏就是我。”

男子嗤笑一聲,像在附和她這般破罐破摔的勇氣,語氣又清又冷,彷彿泛著浮冰的春水。

“還不知道什麼,一併說出來,我講給你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