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天津這些年,一直是他們在我身邊陪著我,照顧著我,我才能支撐到今天的。

安笙,易之你也記得吧,他的名字還是當初你給他取的呢。這個孩子身世悽慘,一出生就沒了父母,不過好在他很幸運,遇到了善良的楊氏夫婦收養,楊澤先生和敏姐一直把他當作親生兒子來教養。

你離開時,他還未滿週歲,而如今,他已經成了一個容貌俊朗的小小少年了。他長得和林宏宇大哥很像,又繼承了茹蕙嫂子的蕙質蘭心,可他身上那股子不服輸的勁兒 倒是更像你這個師父。

從他會說話起,我便讓他學貫口,練太平歌詞。他既然是你的徒弟,那我必然要好好栽培他,將來他一定要成為和你一樣優秀的相聲角兒。

徒弟們都叫我師父,我只讓他一個人叫我師孃。為此,他很詫異,他總問我為何如此。我只道,他的師父另有其人,只是他在遠方,尚未歸來。

他這麼小,我們之間的情意,他是不會懂的。但他應該知道,他師父的是你,你才是真正該傳他衣缽的人。這些年,我只是代你來悉心教導他罷了。

安笙,我的兩個師妹,小環,珮真,你還記得吧。那一年山河破碎,風雨飄零,家園被毀,湘夢園也被夷為平地,從前戲班子裡的人,如今就只剩下我們三個了。

她們如今都很好,在敏姐的操持下,都嫁得良人。

小環如今已經有了一個伶俐可愛的女兒,珮真也有了身孕。好在這些年,她們一直在,至少有她們陪伴,我這些年不至於太落寞。

這八年,這漫長的寂寂寒夜,沒有你,我始終是帶著一個殘缺的靈魂,孤度餘生。

這風雨亂世,我僥倖保住了一條性命,但你不在,我活著也只是帶著一副空洞的軀殼,靠著對你的思念,綿延度日的。

我一直記得,那日在列車站你我被迫分離,你倒在血泊下,拼勁最後的力氣告訴我,一定要活下去,你總有一天會找到我。

就是因為這一句話的承諾,我才堅持到今天的。我一直堅信,你還在,你只是在這狼煙四起的亂世中,被困在了某地無法脫身,亦或是沒有找到我。

天津是你的家,你若在世,總有一天你會回來找到我,與我共度餘生。我願意用我餘下的時光在此等候你未知的歸期,哪怕是一生。

安笙,你知道嗎?曾經的那些日子,真的讓我生不如死。自從那日你我被迫在上海的車站分離,我只身一人被列車帶到了寧城。

寧城雖然沒有戰亂,但你尚在龍潭虎穴,如何教我安寧度日。我本欲回海城找你,與你一起面對兵荒馬亂,可此時,海城已經徹底淪陷了。

車站與鐵路被炸燬,滿城的烽火狼煙,我再也沒有辦法進入城內找你了。你是生是死,是苦是痛,我也無從知曉了。那一刻,我的心已經死了。

在我心灰意冷的時候,猛然間你臨前最後說的那句話飄入我的腦海:一定要活著。

是啊,亂世之中,保全了性命已實屬不易,我怎麼能輕易將性命捨去。只有活著,才能有希望,只有活著,才能再次與你相會。

上海不能近身,寧城又舉目無親,我無處安身,只好回到故園天津。

那一天,我失魂落魄的回到了天津。那時的天津,已經被屠得慘不忍睹了,除了租界,再無一處完好無損之地。

好在,租界裡有敏姐相照應,讓我在這風雨飄零的時候,有一塊寧靜的棲息之地。

那日我回到天津後,已經失了半條命。敏姐和小環珮真問我怎麼了,遭遇了什麼,為什麼去上海走這一遭後,會變得如此失魂落魄?

面對她們的重重疑慮,我都沒有說出,我能回應她們的,只有肝腸寸斷,歇斯底里的痛哭。

那些日子,我茶飯不思,整日以淚洗面,誰勸都不管用。因此,我大傷心神,生了一場重病。

這一病就是半年,我病得很重,甚至已不醒人事,險些連這剩餘的半條命也失去了。

可是,在病中的迷離中,我彷彿看到了你,你告訴我,一定要好好活著,千萬不可以一蹶不振。你說,只要我在天津安好的活著,平靜的等著你,你就一定會回來見我。

你知道嗎?就是因為這迷離中的一場夢,夢中的你的這一句話給了我勇氣,讓我振作起來,敢於面對生活。那一年的開春後,我的病逐漸好轉,漸漸的,我滿血復活了過來,便與常人無益了。

對此,敏姐和小環珮真都很意外,她們不敢相信,纏綿病榻半年的我,竟會在一剎那間恢復的與常人並無二致。

但是她們不知道,我肯活下去,我肯振作起來,都是為了對你的承諾。

我不能再讓敏姐為我操勞,讓小環與珮真為我擔憂了。病好後,我再也沒有茶飯不思,以淚洗面,最終,我選擇了振作起來,好好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