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暖的氣息升騰在大地上,春花爛漫。李維軍望著辦公室窗外的紫荊花沾滿了枝條,滿懷希冀,也有偶爾才會感觸到的莫名的隱隱不安。

在李民源為翡翠李子沒有被未來的長兒媳婦重視而在家中埋怨妻兒、暴跳不已時,李維軍單位卻炸開了鍋,也為了他的婚事。

人人都知道,李維軍要成為縣長家的乘龍快婿了。那些以前給他穿小鞋、不給他好臉色的人們,惴惴不安,擔心這個鄉巴佬反擊,都調轉態度,一天到晚的想法設法巴結他。

確實,李維軍已不再“享受”從前的待遇了——需要按時來去、勤勤懇懇、唯唯諾諾。現在,他遲到了,不但不會被批鬥,反而有人替他簽到,有人給他打掩護。即使沒人掩護,也不會有人追究他晚來早去的雞毛蒜皮。現在大家整日追究他什麼時候結婚,他結婚時,究竟應送什麼禮,送多重的禮;追究他即將平步青雲到什麼位置,他在新位置上會怎麼對待他們,不知道他以後會不會跟他們秋後算賬……

這些天,李維軍如果出現在辦公室,他感到曾經一起出進同一間屋子的人的斂氣屏息和討好的眼神。這讓他噁心不已,也反感不已。他收斂起自己的表情,木然的面對著他們虛偽僵硬的笑容。

這日,他到辦公室處理與反貪局有關的檔案時,同事對他恭維的態度儼然上司,以至於反貪局來拿檔案的小夥子暢義宏誤認他是這間辦公室的領導。臨走時,暢義宏連忙伸手向李維軍握手道別,口中一再稱讚:

“貴單位領導年輕有為還具有親和力。”

李維軍聽到他邊走還邊向同事稱讚自己,臉倏地泛起紅暈,不過很快他就適應了這種坐在雲端般的生活。

單位裡開大小會議,以前他就是會上的笑柄,被眾口舌戳的全身都是不是的窟窿眼,每次開會,他人都眉開眼笑或如無其事的到場,他則是硬著頭皮進門,恨不得帶著大刀進入放倒那些將他隨意抹黑的小人們;但是現在,則相反,所有與他有關無關的事,繞來繞去成就皆歸於他,明明錯了也是被表揚成漂亮的榜樣。但是他並不領這些人的情,而這些人的惡依然壓在他的心底,讓他更噁心他們的嘴臉。

當然,並不是所有人都這麼的令他厭惡。同事中,宋明清就不招李維軍厭惡,但是此人卻不招單位其他人的喜歡,也許確切而言是招他人妒忌吧。

宋明清做事能力強,據說曾經後臺頗硬實,但是曾經就是過去了,他沒有及時的利用可靠的背景晉升上去,從而停滯在那裡。他也許是見識多了,根本不會把單位裡的這些“牆頭草”放在眼裡,他還是頗有正義之氣的。在單位他一向不發言,無論開會或是閒聊,只聽,不發表任何見解。不過他讓李維軍感動的是,在他剛到單位一天看臉色、呆得鬱悶不已時,有幾次只有他們兩個在辦公室的時候,他告訴他:

“你要多歷練自己,不要和單位那些人一般見識,不值得,他們也不配。”

一句話,讓屢屢受氣的李維軍頗為感動,也頗受鼓舞。

另外一次李維軍受公傷,剛來不久的他既不知道可以報銷醫療費,也不知道可以病休,單位上下沒有人告訴他,他依然每天堅持帶病上班。一天下班後拖著病身困難的往醫院走時,沒想到宋明清開車經過他的身旁停下,把他扶上車送到醫院,而且告訴了他作為一名國家幹部公傷應享受的待遇。讓拮据不已的他感激不已……

進入工作單位,在一段時間裡,李維軍深刻體會了皮笑肉不笑的冷嘲熱諷假熱情,見識了偽君子,也見識了唯恐他過得了年的嘴臉。現在他體會到的又是另一個極端,極其積極諂媚的熱情,溫暖得他快融化了。但是宋明清依舊是宋明清,他既沒有因為李維軍將要成為乘龍快婿而靠近他,也沒有因為他將成為對手的隊伍成員而顯得陌生。李維軍覺得他如一池深邃的泉水,乾淨、清冽而又颯爽。他幾次想找機會請教宋明清他究竟是不是該接受曹家的這門親事,但是他猶豫再三,分析宋明清立場很難公正或者說很難完全為他考慮,所以忍住沒有開口。

李維軍從單位男女老少的舌頭中以及宋明清自己口中瞭解了不少關於宋明清的閱歷。

宋明清原本出身農家,不過家裡祖上幾代都有經商聚財的才氣,所以祖輩們過得至少應該是富農階層以上的富裕生活。到宋明清祖父、父親一輩,遭受到查抄繳收,留給後輩的只剩下瞭如何謹慎善身和聚集財富之道的精神財富。在他的事業奮鬥生涯中,原本他岳父是當地頗具權勢的機關部門領導,他也上進,在單位不斷提高辦事能力,也很受領導的賞識,就在單位的一把手調離時打算推舉他為單位一把手時,他的岳父去世了,他則謝絕了這份推舉。而等到新一把手上位時,把他的工作給調成閒職,調成了單位裡可有可無之人。當然,他並沒有讓自己閒起來,依舊忙,只是忙的地方換了。用單位人背後羨慕嫉妒恨他的話來講:他是上班不忙下班忙,不管單位只管自己的。他在單位之外搞家族企業。他雖不是單位一把手,卻是單位第一首富,也是這座城市少有的富豪。無怪乎他清高傲氣,也無怪乎他被別人嫉恨……

李維軍每次看到宋明清,都有踏實著底的感覺,也看到了到英雄無法被埋沒的事實,看到他,就覺得自己也應該腳踏實地,而不是懷揣依仗哪一個的想法。但是人與人不同,也許自己不能和他比,自己沒有和人家比較的資本。沒有資本,要翻身也許只有藉助這次的婚姻了。

結婚,優越的曹家沒讓貧困交加的李家出一分錢。大到房子、小到鏟子,都是曹家準備的,就連結婚日子,都是曹家選定的。李家只准備了一個人——李維軍和一枚不得不再次奉上的翡翠李子。不過曹廣文並不稀罕這個帶有種種附加條件的翡翠李子。李維軍只好向母親請示,自己代替他們交給她。母親也怕再次尷尬,只好拿給兒子。果然,他把翡翠李子再次交給曹廣文時,她頭都沒抬,不難煩的說:

“反正是給我們的,你收著吧!”

“這是給女人的東西,還是你收著吧!我收著,過幾天怕是就忘了放在哪裡了!”

……

原本計劃春天進行的婚禮,由於曹廣文外出學習的原因,他們的婚期只好往後延遲。直到秋天,曹家才商量好了結婚日子:定在秋高氣爽的十月一日。

李民源知道了日子,找人算了算,皺起眉頭堅決反對。按照兩個人的八字,他算的結果是這天不是什麼吉日且不說,而且算出他們的結婚的吉慶時間是二月和十二月。他極力要求曹家重新在這兩個月內選擇日子。

覃紅星告訴兒子丈夫的要求,讓他找機會試探一下曹家有沒有願意改日子的意思。

這天李維軍被曹家叫去做新衣裳。從裁縫店出來,看見曹廣文心情不錯,他趁機笑著探問:

“你說,我們結婚的日子要不要也向長輩們那樣,按陰曆挑一個吉日?”

“四舊!”曹廣文譏諷的回來他一句,揚揚臉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