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風雪夜冰王憶前塵,飲烈酒江伯論二聖(第2/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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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伯將一碗酒一飲而盡,緩緩講起了從前。
“三年前,當時我正在中原拜訪朋友,忽然聽到崑崙十二村慘遭馬匪洗劫的訊息。於是我快馬加鞭趕回崑崙。當我回到參陽村的時候,發現村裡的村民或者被馬匪殺害,或者早已逃亡到別處,偌大的村莊,竟然空無一人。我對著村民們的遺體發誓,終有一天我會手刃馬匪,為他們報仇雪恨。於是,我走遍了整座崑崙山脈,奈何馬匪太過狡猾,狡兔三窟,稍有風聲便舉寨遷移,所以我終究未能如願。
“後來,為了能賺一些盤纏,也為了能維持生活,我便來到這裡,蓋了這間客棧。我平時在這裡釀釀酒、打打魚,等攢夠了盤纏便又上路去尋馬匪。我記得那是一個寒冷的冬天,早上我開啟門,準備出門去打魚,卻看到一個少年跪在客棧門前。我認得他是十二村中‘玉魔’梁超華的兒子,梁一鷹。他們全村也遭到了馬匪的屠戮,她的母親為了保護村民受了重傷,臥病在床。梁超華也不知所蹤。我知道他的來意。他來是為了拜我為師,學習武功,將來好去尋仇。
“但是,經過交談,我發現他的看法卻和我的大相徑庭。他堅信這次慘案的罪魁禍首是‘炎刀門’門主盛玉龍和狗頭軍師安朋美。是他們在背地裡指使馬匪洗劫村莊。但是,以我對盛玉龍的瞭解,雖然他驕橫、自負、霸道、獨裁,但是他絕對做不出這種事情。況且當時十二村士氣低落,村民活得戰戰兢兢,如驚弓之鳥,連日子都過得小心謹慎,又有何人敢去找盛玉龍尋仇報怨。就算讓他學得了上乘的武功,他孤身一人獨闖望穆樓,豈不是白白送死?
“我是從小看著他長大的,我絕不忍心讓他白白丟了性命。於是,我便將我的想法告訴他,只有先抓住馬匪,將事情的真相弄清,再做下一步打算。誰知無論我如何勸說,他終究不肯接納我的想法。為了他的安全考慮,我一口拒絕了他的拜師請求,出門打魚去了。
“當我晚上回來的時候,沒想到他竟然還跪在那裡。看著他身上蓋滿的厚厚一層雪,我十分心疼。但我權衡利弊之後,還是咬牙拒絕了他。第二天我照常出去打魚,晚上回來的時候他依然跪在那裡。我不僅沒有理他,而且還不給他食物和飲水。沒想到他不僅沒有死心,反而越跪越久。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第六天,他一直從早跪到晚,餓了就用懷裡的粗糧充飢,渴了就就地飲用雪水。到了第七天,我開啟門,發現他還是跪在那裡,我心裡實在不忍,心中彷彿滴血一般。於是我就想,既然我不能說服他,那為什麼我不能說服自己呢?於是,我便彎下身去,扶起他,正式將他收為關門弟子。
“當他聽到我要收他為徒的訊息時,他的臉上露出開心的笑容,然後便一頭栽在地上。我急忙將他抱入客棧,放在床上。他穿著單薄的衣服,踏著簡陋的草鞋,但是通身的骨骼有如金石之堅,我便知道這是塊練武極好的材料。他四肢僵勁,足膚皸裂,飢凍交切,面無血色。我打來了熱水為他澆洗身體,再用厚重的棉被為他溫暖四肢,過了很久他的身體才慢慢緩和過來。
“一鷹一醒過來,便踉蹌著撲倒在我的膝前,向我叩拜。我看他的眼神中充滿了雄鷹般的堅毅和青春洋溢的勇敢,和我年輕的時候一模一樣。我膝下無子,於是便將一鷹當作我親生的孩子一般,把最得意的武功“白雪歌”悉數傳授與他。他不僅學會了整套劍法,還將劍法融於自己的烏鞘鞭法之中,創造出了新的武功。他學成之後,便四處奔走聯絡村裡的年輕人,意圖團結更多的人向望穆樓尋仇。
“起初,他召集了二十多人。大家四處打探訊息,尋找馬匪,調查炎刀門,但很快炎刀門便宣佈他們為逆賊,大舉搜捕剿滅。很多年輕人本來就對報仇一事心懷恐懼,一聽官府四處搜捕他們,都立刻逃回了村裡。整個組織只剩下一鷹一人。無奈之下,他只能遠走避難。從那以後,我便再也沒有見到過一鷹。沒想到,今天還能在此地再見到他。”
江伯說到梁一鷹的時候,眼中才充滿了慈愛和喜歡。他一改之前的嬉皮笑臉和油腔滑調,用充滿深情的敘述,向谷貓貓講述了他和梁一鷹的故事。谷貓貓雙手託著桃花般的臉龐,在一旁聽得入神。
“對了,江伯,三天之後盛玉龍將在瑤池邊上辦六十大壽的壽宴。我懷疑梁一鷹可能是想那時向盛玉龍和安朋美尋仇。這次宴會盛玉龍也邀請了我爹,但是我爹要趕去苗疆為朋友瞧病,便讓我代他前來祝壽。我想不如等到了那天,江伯您和我一起前去。如果梁一鷹有所行動,我們也好有個照應。”
江伯聽了捋了捋自己白花花的山羊鬍,哈哈笑道:“小姑娘心思果然縝密,又冰雪聰明。不錯,望穆樓平時守衛森嚴,而盛玉龍平素深居簡出,久居高樓。想要接近他,那天的壽宴的確是最好的機會。可是老頭子我早年時曾多次和盛玉龍比武,他幾次三番敗在我的手上,我想整個望穆樓的人都知道我的樣貌,我跟你前去,恐怕多有不便。當天我會在望穆樓附近接應你和一鷹,如果情況有變我會立即殺進去。”
谷貓貓點了點頭,想了想,又說道:“對了,江伯,盛玉龍這個人以前是整座崑崙山上僅次於你的高手,想要刺殺他肯定難於登天。他身邊還有一個安朋美,不知道他武功如何。這一路走來,我沿途聽到崑崙百姓對他交口稱讚,說他是崑崙的大恩人。昨天我曾在十二村山下見過他一面,這人雖然看上去憨厚和善,但是我總覺得他的眼眸深處射出一絲殘忍和猥瑣,好像在表面的和善謙讓背後隱藏著什麼不可告人的陰險和姦詐。他的眼睛就像是偽裝出笑容的鱷魚的眼睛一般,令我不寒而慄。江伯,你可聽說過此人嗎?”
江伯略一沉吟,說道:“你說得不錯,當三年前安朋美來到崑崙的時候,就發生了馬匪洗劫村莊的事情,我也曾經懷疑過他,暗中對他監視了很久。但是都沒有看出什麼不對的地方。儘管如此,我仍然知道他絕非好人,因為崑崙百姓口中的所謂安大人治理有方,不過是他強徵了十二村沉重的賦稅,然後拿出少部分貼補其他城鎮罷了。他矇蔽了崑崙的百姓,然後得到除了十二村之外所有百姓的支援和愛戴。打著愛民的大旗,幹著齷齪的交易,如果這樣就是治理有方的話,那可真是貽笑大方了。
“至於你說的他是否有其他不可告人的目的,至少從我的觀察來看,並未發現他有什麼別的企圖。如果他真是有什麼陰謀,那他真是太可怕了,一個人,竟然可以隱藏得這麼深。我監視了他很久,他都是指使手下去辦事,所以我也不知道他的武功高低。”
谷貓貓掰開手指計算道:“我們這邊有梁一鷹、江伯和我。那邊有盛玉龍、安朋美和炎刀門門徒。咦?看來不夠啊,要是我們這邊再加上……”谷貓貓又想起了薛樺,此刻不知道他跑到哪裡去了,這麼晚,不會有什麼危險吧。她想宴會那天如果薛樺在的話,壽宴上動起手來,這邊的勝算會多一些。
谷貓貓眯起眼睛,笑嘻嘻地向江伯問道:“對了,江伯,你覺得薛樺的武功怎麼樣啊?”
江伯眼睛一亮,抿了一口酒,微笑著說道:“你的老相好啊,那可是塊百年難得一遇的武學奇才。他的才華恐怕連老頭子我都自愧不如呢!我曾經試探過他的內功,他的內功是一種十分古樸,又十分雄渾的內功。似乎並不是他自己的修為,更像是別人傳給他的。而這種內功似乎是遠古時期的內功,只有雄渾的氣力,卻沒有成形。雖然可以使招式的力道變得更大,但是卻無法幻化出更多的意象。雖然如此,這麼小就能控制如此強大的內功,非有通天遁地之才,不能如此。”
谷貓貓聽到江伯對薛樺大加讚賞,心中不由得歡喜起來,開心地說道:“他哪裡有江伯您厲害,您可是武林上大名鼎鼎的崑崙冰王呢!”
江伯聽後哈哈大笑:“小姑娘可是太抬舉我了,那都是江湖上朋友的謬讚。你別看我的“一日寒”內功霸道異常,你可知我每次發功之後,幾個月之內無法運功。況且那是我年輕的時候,現在恐怕一年之內難以再次運功了。所以,我說他的武學之才在我之上絕非誇大其辭。我看百年以來,能與他相比的也只有當年的雪魔和劍聖了。”
一聽到雪魔和劍聖的名字,谷貓貓的雙眼頓時放出光來。這兩位都是武林上的傳說,大家都只聽說過他們的大名,而沒人見過他們的武功。此刻從一位江湖前輩口中再次聽到兩人的名號,谷貓貓頓時好奇起來,她焦急地問道:“江伯,那你一定見過他們兩人啦?你能跟我說說他們的武功嗎?”
江伯笑著搖了搖頭,說道:“雪魔和劍聖都是江湖上百年難得一見的武學奇才,他們的武功之高,江湖上無人可及。兩人歷經大大小小數百場戰役,從無敗績。但是他們一人居濱海之東,一人居崑崙之西,相隔千里,從未交手。江湖上關於兩人武功究竟誰高誰低一直爭論不休。於是兩人相約比試七場,戰場分別選在華山之頂,紫禁之巔,濱海之東,崑崙之西,桂嶺之南,窮髮之北,洛城之心。前六場兩人各勝三場,而第七場便在這崑崙雪山決戰,兩人大戰了七天七夜未分勝負。在殊死搏鬥中,兩人漸漸產生了惺惺相惜之情。決鬥的第七天,雪魔故意賣了一個破綻,讓劍聖取得了勝利。而劍聖也慷慨地承認是雪魔故意的謙讓才他僥倖取勝。
“之後兩人便在崑崙十二村鐵家村的鑄劍名師鐵如山家裡喝茶聊天。兩人感慨刀劍武功實乃殺人之利器,雪魔手中的‘雪魔刀’和劍聖手中的‘柴王劍’都是絕世神兵,將來一旦落入壞人手中,其威力足以摧毀整個武林。於是雪魔便將雪魔刀封印在崑崙神獸之中,而劍聖則將柴王劍一分為五,分別為金劍逆鱗劍,木劍梅花劍,水劍玄冰劍,火劍赤炎劍和土劍烏騅劍。五把劍分別交由他的朋友保管。
“至於他們的絕世武功,雪魔則將自己的刀法‘天問九章’和內功‘懲心訣’教給了十二村鑄劍名門鐵家,由鐵家世代相傳。而劍聖則將自己的“格物神功”和“傲雪劍法”,傳給了當年自己的禁軍侍衛。後來這位姓薛的侍衛則創立了傲雪山莊。而雪魔和劍聖則在決鬥結束的當天,攜手歸隱,不知所蹤了。
“後來,鐵家出了一位奇女子,名字叫鐵梨花。她十八歲那年獨闖中原,憑藉祖先留下來的刀法所向無敵。直到遇到了當時傲雪山莊的少莊主薛正,她才真正地遇到敵手。沒想到爭鬥並沒有讓她們互相仇恨,反而令他們互相生出愛慕之情。而兩人手中從祖先繼承過來的梅花劍和烏騅劍,竟然在崑崙一別後,再次重逢了。
“不幸的是,十九年前,我聽說他們兩人遭到奸人襲擊,鐵梨花失足跌落山崖,生死不明。又過了七年,傲雪山莊也被人一夜之間夷為平地,薛正、薛瑩雙雙殉難。沒想到如今竟然能在崑崙再次見到他們的後人,真是感慨萬千、世事難料啊!”
谷貓貓聽了心裡更加難過起來。小時候遇到薛樺,只知道他父親和姐姐殉難的事,至於他竟然還有一個母親,她則全然不知。沒想到一個人的身世竟能悽慘悲涼至此。谷貓貓的心裡又心酸又心涼,五味雜陳,說不出的難過。江伯也嘆了一口氣,掐滅了油燈,說道:“小姑娘,老朽我還有事情要辦,天色不早了,你早些休息吧。”說罷一陣寒風吹過,江伯已不見了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