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 谷桃仙揮毫書心事,莊稼漢失手斬軍爺(第2/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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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谷貓貓一路向西,尋覓薛樺的蹤跡。不想卻迷了路,迷失在這偌大的黨夏城中。
谷貓貓此時正被賓客圍在當中。賓客們好像是春日玄都觀裡觀花歸來,心滿意足的遊人,滿口誇讚著谷貓貓的絕色和她雋秀的筆跡。谷貓貓被圍在當中,雙頰泛上一股嬌羞的紅暈。她抬起頭,用大大的眼睛看著賓客們。賓客們見她雙目燦若星河,渾身柔若無骨,好似一隻可愛的波斯靈貓,不由得啞然失聲,心中狂喜不止。
並非所有的民族都會同情弱小,但幾乎所有的民族都會尊敬強者。在人性中,欺軟怕硬是一種常態。
忽然在酒樓下方一陣山呼海嘯般的震動。一人高呼到:“嘿柔噶,卡特提他!”樓上樓下的人一下子全部歡呼起來。圍在谷貓貓身邊的賓客山呼海嘯般衝到了樓下。好像是有一個什麼了不得的人突然駕臨,整個酒樓都搖晃了起來。
而這時,谷貓貓點的幾樣小吃也已上齊。她邊囫圇幾口嚐了嚐菜和鮮湯,邊端著一碟點心,倚在樓梯口,去看樓下的熱鬧。谷貓貓看見一堆人簇擁著一個軍人模樣的中年男子。客人們彷彿是打了雞血,圍在軍人周圍揮舞著拳頭,不斷高喊著口號,顯示出了對軍人超乎尋常的尊敬和崇拜。
軍爺身著大燕帝國傳統深棕色軍服,頭大大耳軍帽,腳踩一雙油光鋥亮的長筒軍靴,腰間別著一把修長的軍刀。軍爺身材不高,卻挺拔壯實,隔著軍服都可以看到胳膊和小腿上的肌肉。他臉上肌肉橫生,兩撇精緻的八字鬍修剪得整整齊齊。面容蠟黃,額頭上青筋密佈,一雙小眼顯出一副驕傲和強橫的神態。見眾人都在阿諛奉承他,臉上現出了得意的神色。
軍爺卸下了軍刀,將軍刀在地上撞得叮噹直響。他在一張桌子邊坐下,伸手彈了彈落在褲子上的灰。店家殷勤地跑出來,一邊給軍爺端茶遞水,一邊詢問軍爺吃些什麼。軍爺胡亂點了些酒菜,便欲掏出銀子付錢。誰知他剛剛做出掏錢的動作,客人們已然每人拿出一錠銀子放在桌上。店家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號召大家收回銀子,示意軍爺這頓飯免單。
谷貓貓好生失望,原以為自己遇到了什麼了不起的人物,誰知竟然只是普普通通的一個軍人,真是無聊透頂。這麼想著,谷貓貓竟然覺得手中的環餅竟然有了些味道。
正在谷貓貓失望之時,她偶然間瞥見在一樓角落裡還坐著一個和她一樣對軍爺毫無興趣之人。那人一副落魄的中年農夫的模樣,衣衫襤褸,面黃肌瘦,鬍子拉碴,滿臉愁容。
他自顧自地大口吃飯,眼神迷離,目光可及之處盡是一股滄桑的悲涼之色。他遊離在賓客的歡樂之外,彷彿一個人呆在另外一個世界。
這倒是引起了谷貓貓極大的興趣。她仔細打量著這個中年男子,好奇心大漲。不知不覺間,手中的環餅又香了三分。
注意到中年男子的不止谷貓貓,軍爺也留意到了角落中的男子。他的嘴撇向一邊,臉上顯出十分霸道的神情。繼而惡狠狠地指著那個男子,粗聲粗氣地吼到:“嘎巴!瓦塔西,米娜愛得?(王八蛋!你沒有看到我嗎?)”
那中年男子彷彿是聾了一般,仍舊自顧自地大口喝著湯,面無表情,毫不理會軍爺的大呼小叫。
這一下,軍爺的腦中彷彿被點燃了一根爆竹,他徹底爆發了。他的臉上肌肉鼓起,泛著死螃蟹蒸熟後的暗紅。他咧開大嘴,露出征戰多年,不好習慣留下的一口殘破黃牙,握緊右拳,重重地在桌子上一砸,嘭地起身,幾步衝到那中年男子面前。一把將男子的桌子掀翻在地。他一手提著男子的衣領,
另一隻手對著男子柔軟的腹部就是幾拳。
中年男子疼痛難忍,躺在地上掙扎著嘔出了許多飯菜。軍爺覺得不過癮,一把抓住中年男子的頭髮,拖著他回到了自己的座位。軍爺抬起長筒軍靴,一腳踩在了中年男子的頭上。
眾人一陣歡呼雀躍,大家交頭稱讚軍爺武藝高強。只有谷貓貓在暗處搖了搖頭,心想到,真沒勁,兩個人都毫無武功。
軍爺被包圍在一片讚美聲中,猶如凱旋的拿皇。他臉上的得意神色比剛才更加強橫了。軍爺將踩在中年男子的腳又向下壓下了一分,搖頭晃腦地吼叫道:“嘎巴呀路!胡裡呀路!糯米,苦弄投扣釋然那?(王八蛋!傻子!莊稼漢,你不認識本軍爺嗎?)”
而此時,軍爺腳下的中年男子嚇得渾身發抖,他哆哆嗦嗦,用近乎帶著哭腔的聲音回答道:“摳門納塞,哦那卡隨他!(大人,對不起,我太餓了!)”
軍爺哼哼冷笑了兩聲,從桌上取來一杯熱酒,澆在中年男子的脖頸上。中年男子發出恐懼的哀號,他的四肢在地上胡亂蹬踏,腦袋卻被軍爺踩得死死的。像極了被按在牆上,動彈不得的蟑螂。
軍爺還覺得不過癮,他又從桌上拿起一碟洋蔥,取出當中最大的一瓣,一把抓住中年男子的頭髮,將洋蔥拼命地向他的鼻孔塞去。中年男子被辣得眼睛鼻子裡全是眼淚,但軍爺卻絲毫沒有憐憫之心。他仰起高傲地頭顱放聲尖笑著,而圍觀的賓客們則發出一陣陣的鬨笑。
軍爺像老貓折磨老鼠一樣,將中年男子折騰了半天。他終於玩得膩了,於是叫掌櫃送來一杯溫酒,抬起頭,將酒含在口中,繼而噴灑在自己的軍刀上。他將農民的頭顱按在條凳上,直起身,將亮晃晃的軍刀架在中年男人的脖子上,嘿嘿一笑,說道:“糯米,帕替諾睿達弄有米瓦塔西俺仨圖熱賽的庫卡!(莊稼漢,你也想像黨夏人一樣被我砍殺嗎?)”
軍爺原以為經過這樣的驚嚇之後,中年男子會向他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跪地求饒。誰知中年男子聽到了軍爺的這句話,非但沒有害怕,甚至連臉上的表情都變得十分僵硬了。
他嘴裡喃喃地不斷重複著剛才軍爺的話,“像黨夏人一樣被殺掉?像黨夏人一樣被殺掉!”
突然,他的眼睛裡彷彿放出了無比悲壯的色彩,他大哭著說道:“搜若挖‘諾睿達’,瓦納庫‘當哈’啊!(那不是‘大燕帝國語中的黨夏’,那是‘黨夏語中的黨夏啊’)”
“黨夏”一詞在大燕帝國語和黨夏語的發音中,完全不同。
可惜的是,自十九年前黨夏城被大燕帝國攻陷並屠城,“當哈”這個詞語便在這座城中永遠消失了。
所以,對於參加過當年那場人間煉獄般的攻城戰的軍爺,當他聽到“當哈”二字時,心裡的震撼可想而知。掩飾罪惡的最好方法,就是將知曉罪惡的人全部翦除。骨灰是不會講話的,當人們只看到眼前的繁榮和富貴之時,只會將這些屠夫當作英雄一樣來對待,完全忘記了他們手上曾沾染無數無辜平民的鮮血。
罪惡被深深掩埋,連為被害者發聲的權利,都被完全剝奪。
軍爺的心裡彷彿生出了一個倒刺,狠狠地扎著他心中最敏感的地方。他疼痛難忍,煩熱難熬,只能殺之而後快。他像是瘋了一樣地舉起了刀,完全忘記了這是在眾目睽睽之下。他咆哮道:“諾睿達黑頭鼻頭,頭你娃有圖尅歐尼蘇口兔兔安娜得搜!(黨夏人的孽種,不必上告神皇,本將軍將其就地正法)”說著,他揮舞著軍刀向中年男子的脖頸砍去。
谷貓貓從來看不慣恃強凌弱的人,路見不平,說管便管。她將手中的一隻環餅打向軍爺的天宗穴。環餅如一隻飛盤,準確地擊中了軍爺。軍爺只覺得右臂一陣痠麻,瞬間失去了對右臂的控制。谷貓貓緊接著又將承裝環餅的飛盤飛出。這一招直擊軍爺的大椎穴,軍爺的頸椎彷彿是受到了隕石的撞擊,呼號一聲,倒在地上。中年男子此時已直起身,而軍爺的頭就倒在他的面前,彷彿是在謝罪一般。中年男子一時愣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軍爺因為憤怒已經徹底喪失了理智,他用左手抓起軍刀,掙扎著便要站起身。中年男子眼見軍爺又要對自己刀劍相向,急中生智,急忙從後面死死纏住軍爺。軍爺一時無法掙脫,只能將軍刀到處胡亂揮舞。賓客們嚇得紛紛向後退去,生怕被軍爺的軍刀劃傷。
軍爺身揹著中年男子,瘋狂地在酒樓裡轉著圈。軍刀所及之處,桌椅碗筷被打碎了一地。谷貓貓看見軍爺剛才還驕橫跋扈,現在卻是這一副慘樣,心裡樂開了花。
而軍爺和中年男子卻是在進行著你死我活的爭鬥。一旦中年男子鬆手,那麼緩過來的軍爺定會一刀斬殺中年男子,而若是軍爺無法擺脫中年男子並且最終令其逃脫,其必將在大燕帝國神皇面前切腹謝罪。兩人如同兩隻猛獸一般,撕咬在一起,他們都已將生而為人的文明全部拋到腦後,返祖到草原上、叢林中奔跑的形狀,用最野蠻的方式,決定著彼此的生死。
軍爺的兩隻眼睛射出憤怒的火光,他比剛才掙脫得更加劇烈了。中年男子看著軍爺眼角透出的兇狠的目光,不由得膽戰心驚。他把心一橫,看準不遠處門口的橫欄上。便下定決心,裹挾著軍爺向門口發足奔去。軍爺踉踉蹌蹌,突然一不留神,被門框絆倒,撲通一聲,兩人向門外重重摔去。
而此時軍爺左手的軍刀卻偏偏脫了手,刀背向下,刀鋒向上,噗呲一聲,橫切在軍爺胸口。軍爺連叫都沒叫一聲,登時氣絕了。
中年男子看著軍爺躺在地上一動不動,鮮紅的血從他的身下緩緩流出。他嚇得一臉煞白,愣在原地無法動彈。他怔怔地回過頭來看著目瞪口呆,猶如五雷轟頂的賓客們。趕緊伸腿跨過軍爺,拼命地向城外的方向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