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王心碧的靈魂此刻則像是躲在陰暗骯髒的下水道中的老鼠,正目不轉睛地盯著那正在發生的美好的故事。只要心中的仇恨和嫉妒足夠強大,她就可以變身一臺不停咀嚼的機器,直到將那尊名為愛情的雕像啃食乾淨。或者乾脆變為一場酸臭的瓢潑大雨,盡情地淋在那尊雕像的身上,直到它腐蝕,毀壞,再也回不到本來的面目。

然而現在她遠不需要那麼麻煩,只要她趁著段夢一個不注意,讓自己的黃蝶身上的麥葉蜂針丸的粉末撒到段夢的面板上,就可以讓段夢假死。她看著段夢,想著小時候兩個人手拉著手在花圃中玩耍的時光,歲月非但沒有磨滅那時候段夢哥哥臉上的稚氣,反而為他增加了更加耀眼的英氣。他就是她的愛情啊,他就是她的夢啊!

王心碧在心底下定了決心,只要她的黃蝶輕輕地抖動幾下翅膀,她就可以讓段夢昏昏沉沉地睡去,而幾個時辰之後,他們便可以永遠地在一起了。

王心碧的臉上忽然吹起一股春風,將她的表情變得格外地溫柔和可親。她淺笑著,一雙黑黑的眼睛在濃密地睫毛下快速地閃爍著。她用楚楚動人的略帶哭腔的聲音對段夢說道:“夢哥,沒關係。恭喜你終於找到了你的愛人,我以後也會一直好好的。”說著,王心碧將手輕輕地搭在了段夢的手腕上。

突然,一隻黃色的蝴蝶煽動著翅膀從王心碧的旁邊飛過。段夢頓時覺得自己的手臂上一陣酥麻的感覺。慌忙中他拔出走筆游龍劍,向黃蝶用力地揮去。而王心碧對於段夢的反應早已做好了防範,她迅速地拔出空谷幽蘭劍,使出一招“血蝶飲”,擋在了走筆游龍劍的前面。兩柄劍激烈地碰撞在一起,黃蝶的一隻翅膀被削了下來。但是段夢的手臂此時也被劃開了一個口子,恰巧黃蝶翅膀上的花粉散落了下來,落在了段夢手臂的傷口上。

突然間,段夢覺得自己的心好難過,心跳彷彿也越來越慢,整個人也沒有精神,渾身痠麻,昏昏沉沉地想要入睡。在迷迷糊糊中,他看見王心碧正笑嘻嘻地向自己走來,他下意識地揮舞著兵刃,手臂卻軟塌塌怎麼也抬不起來。只見王心碧越來越近,她的嘴唇就要貼到段夢的嘴唇。

突然間,從遠處傳來了一陣戰馬的嘶鳴。王心碧急忙看時,只見藍蘭騎在一匹白馬之上,正狂奔著向自己而來。王心碧仔細看時,卻不見桂亦雄的蹤影。王心碧心中咯噔一下,心想莫不是桂亦雄失手了?為何藍蘭獨自騎馬而來。正在她疑惑不解之時,桂亦雄已然悄悄摸到了王心碧的身後,飛起一腳正踢在王心碧腰合穴上。王心碧踉蹌幾步,重重地撞在樹上。

桂亦雄剛欲上前解救段夢,王心碧忽然翻身而起,手持空谷幽蘭劍,使出一招“烈焰狂蝶”。疾風利刃,如黃蝶展翅,劍光閃閃,如暗影塵飛。這一劍招裹挾著黃蝶翅膀上劇毒的花粉,直撲桂亦雄而來。桂亦雄此時手無寸鐵,只能愣在原地,看準時機使出“白骨哀·鬼影重重”,好脫身出來,覓得機會再戰。

突然間,在不遠處傳來了藍蘭的叫聲。藍蘭解下腰間佩戴的逆鱗劍,大叫著扔給了桂亦雄。桂亦雄飛身而起,伸手接住逆鱗劍,隨即使出“白骨哀·神工鬼力”,一劍便將王心碧的空谷幽蘭劍隔開。而王心碧放出的另一隻黃蝶

也被逆鱗劍斬得粉碎。

王心碧歇斯底里地呼號著衝向了桂亦雄,她早就看出桂亦雄為人雖然陰險深沉,但與她絕非同一路人。在這個從小被寵壞的公主的心中,這個世界上任何阻礙她得到心愛的人和物的,都是應該被清除,被消滅的。在她的價值判斷上,她自己的意志高於了一切。但是,在桂亦雄心中,善惡是非,卻是做人做事的最高標準。

但即使如此,對於桂亦雄的背叛,王心碧還是十分惱恨。這個人明明可以得到他永遠都無法得到的絕世美女,卻為了什麼善良而背叛自己,還反過來攪擾自己的好事。她的心彷彿是乾枯脆弱的柴,被桂亦雄一把點燃,怒火瞬間燃遍了她的全身。她使出了自己的全部力氣,向桂亦雄發起了攻擊。

但她豈是桂亦雄的對手,桂亦雄僅用了十幾招,便將王心碧徹底壓制住了。可就在此時,桂亦雄身後卻傳來了藍蘭嚎啕的哭聲。她向著桂亦雄一邊哭,一邊拼命地跺著腳,大喊道:“小啞巴,求求你了。你快救救段夢吧,他好像要死了。”

桂亦雄分心斜眼向段夢看去,只見他面色暗淡,渾身僵勁,氣息全無。但是,他知道這只是王心碧施展的假死之術。他大聲向藍蘭喊道:“姑娘莫急,那是王心碧施展的假死之術。待我制服這妖女,取了解藥,給段大哥服下,他便會活過來。”

藍蘭將信將疑,無奈之下也只好跪在段夢面前,將他的頭抱入懷中,不住地哭泣。誰知過了一會,段夢的身體越來越冰冷,藍蘭仔細看時,只見段夢的七竅之中都滲出血來。藍蘭心急如焚,驀地站起身來,再次向桂亦雄大喊起來。

而此時桂亦雄已然將王心碧牢牢壓制,只待王心碧一招失手,便可將其擒拿。然而藍蘭的哭聲惹得他心煩意亂,他回過頭看了一眼梨花帶雨的藍蘭,心中又升起一陣心疼的憐愛。他心懷僥倖地想到,就算自己飛快地去給段夢點住兩個大穴,再回來和王心碧決戰,應該也未嘗不可。於是他使出了一招“白骨哀·裝神弄鬼”,使出一個虛招,將王心碧晃了一個趔趄。自己則趁機飛到了段夢面前,伸出手來,啪啪兩下,封住段夢身上的兩個大穴。

剛才王心碧看見藍蘭將段夢緊緊地抱在懷裡,她心中妒火中燒,再加上無論她如何出招,都被桂亦雄牢牢壓制,毫無獲勝可能。一旦失敗,自己不僅有性命之虞,而且將只能眼睜睜看著藍蘭這個狐狸精和段夢遠走高飛,長相廝守。一想到自己心愛的男人將永遠躺在別人的溫柔鄉之中,將永遠只能聽到藍蘭的耳語和撒嬌,自己卻永遠不能相見的時候。她心中的自尊心化作了一團焚身的烈焰,將她的心智焚燒,令她化身為魔。

雖然她被桂亦雄的虛招晃了一下,但是她仍然快速地調整了過來,提劍飛撲到桂亦雄跟前,對準他的後背就是一劍。桂亦雄雖然動作迅捷,及時地轉過身來,但是右腿還是被王心碧的利劍刺到,噗呲一聲,一股鮮血噴湧而出。

桂亦雄大怒,他使出一招“白骨哀·神焦鬼爛”,將逆鱗劍倒懸,從下到上,宛如一團熊熊燃燒的黑火,從王心碧身前呼嘯而出。王心碧急忙躲閃,卻仍避之不及,忽的一聲悶響,王心碧一聲慘叫,右臂被劃出一道巨大的傷口。

王心碧後退幾步,撕下一段衣角,用左手堵在右肩的傷口上。她看著抱著段夢痛哭流涕的藍蘭,而段夢的臉正慢慢地恢復血色。此刻,錐心的疼痛如同一陣絕望的暴風雨,她的世界天崩地裂。一切的計劃都失敗了,上天和她開了一個大大的玩笑。她看著桂亦雄,藍蘭和段夢三人,便如同和他們之間有一道無法逾越的天塹,只能遙望,卻無法觸及。在天塹那邊,是新生,是希望,是冉冉升起的幸福,而天塹的這頭,是死亡,是絕望,是一生一世的痛苦。

她,已經徹底喪失了人性。她望著藍蘭懷中的段夢,就像一個母親望著自己剛剛死去的嬰兒。既然得不到,那就誰也不要得到。他,只能是我一個人的,永遠永遠。

王心碧的臉上突然露出了釋然的微笑,在瘋癲之後,往往是極度地平靜,而這種平靜之中,卻蘊含著巨大的破壞力。突然,王心碧仰天長嘯,剎那間飛沙走石,天昏地暗,忽然,一隻巨大的黃色蝴蝶和紅色蝴蝶飛向空中,從蝴蝶的翅膀中射出兩根細小的銀針。一根飛向藍蘭,一根則向段夢直直衝去。

銀針的速度極快,猶如一道黑夜中的閃電,剎那間便衝到了兩人面前。桂亦雄心裡慘叫一聲不好,飛身撲向藍蘭,用自己的身體擋住了那根紅色巨蝶射出的銀針。但,那根黃色蝴蝶射出的銀針卻沒入了段夢的身體之中。

桂亦雄強忍著劇痛,站起身來,想要抓住王心碧尋求解藥。然而此時王心碧卻緩步走到了明月崖邊,回過頭來悽然一笑,縱身跳下了懸崖。

桂亦雄剛要追上去,背後卻傳來了藍蘭的哭聲。他回頭看時,只見段夢的全身面板漆黑如鐵,渾身上下的毛孔都有細小的血絲滲出來。而藍蘭此時也因為過於傷心,嗚呼一聲,暈死了過去。

桂亦雄用力逼出身體中的那根銀針,四下環顧,只見遠處殺聲震天,知道是剛才王心碧的慘叫惹來了五仙教的追兵。自己本身就是五仙教通緝的叛徒,而現在又多了一條殺害金蛇派少主,擄走聖女和聖物的大罪。自己雖然能拼殺出一條血路,但藍蘭若是落入他們手中,定然會被扔入蠆盆之中,受萬蛇撕咬而死。他當下決定,先將藍蘭帶回撫仙湖畔他棲身的小屋,待藍蘭醒來,再作打算。他向段夢的屍體鞠了一躬,將藍蘭抱了起來。

誰知這一抱,卻讓他覺得藍蘭身體柔軟似水,體香微醺若蘭。將這樣一個傾國傾城的女孩抱在懷裡,桂亦雄只覺得渾身欲丨火難忍,柔情蜜意,愛意綿綿。他狠狠抽了自己兩個嘴巴,抱著藍蘭,向著撫仙湖的方向飛速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