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一鷹目露兇光,咬牙說道:“哼,安朋美的確是帶兵來了。不過是在馬匪殺爽,淫飽,搶足,燒光之後,他們才像一群大爺一樣姍姍來遲。他們什麼也沒做,只是擺擺架子嚇走馬匪。他們非但沒有去追馬匪為我們報仇,反而對我們的痛苦視而不見,還嘲笑我們。

“後來我多方打探,原來安朋美的兵早就到了山下,可他們任由馬匪踐踏我們的村莊,就是不上山來。他們一定是接到了你父親的命令,故意懲罰我們這些不聽話的人,好讓我們屈服,接受他無端的指責,接受他無理地增加賦稅的要求。有時候,我甚至懷疑馬匪原本就是他們找來的。只可惜我手裡沒有證據。不然我早就將你爹和安朋美碎屍萬段。

“好了,大小姐,現在你知道為什麼村莊會這麼破敗,大家會這麼痛苦了吧。你告訴我,在這種情況下還強行增加我們三年的賦稅是公平的嗎?你告訴我,我們怎麼和你的父親互相原諒?”

“不,不是這樣的,一定有什麼誤會,不是這樣的!”熱淚順著盛伊蓮明月般皎潔的臉頰滾滾流下。她瘋狂地搖著頭,悲傷地哭泣著。

梁一鷹不依不饒地繼續說道:“這三年,十二村中僥倖活下來的人,不僅沒有享受到生的快樂,反而要夜以繼日地工作,才能完成你父親規定的賦稅。炎刀門將一車車的和田玉,一筐筐的崑崙石,一張張的羊毛毯和所有能搜刮到的崑崙十二寶,全部拉回你父親的望穆樓。然後又由你父親假惺惺地將這些東西運到中原去賣,來充實他自己的金庫。

“於此同時,因為他搜刮了十二村大量的財富,所以,他可以毫無顧忌地減輕其他地方的賦稅,並且時常向他們低價販賣崑崙十二寶,讓除了十二村的所有崑崙人都感激他的恩德,讓他名正言順地做崑崙的王。

“”不僅如此,你的父親還囚禁了我爹梁超華和錚錚的爹鐵不平。這三年,我爹從來沒有再出現過,很多人說他和鐵叔叔攜手隱世了。呵,怎麼可?以我爹對村子的熱愛,他怎麼可能在村民們水深火熱時對村子不聞不問。這些年我的母親一直在思念著父親,以至於積勞成疾,疾病日篤。可就算在我母親奄奄一息的時候,我的父親依然沒有出現,所以我斷定,他要麼是和鐵叔叔一起被殺了,要麼就是被盛玉龍囚禁起來了。

“你那狠心的父親,害得我爹都沒有見到我娘最後一面。他是我生生世世的大仇人。

“盛伊蓮,你活了二十三年,你可曾看清你父親那骯髒的內心,你可曾有一刻替他進行過反省。”

面對梁一鷹咆哮式的發問,盛伊蓮毫無招架之力,只能痛苦地掩面而泣。她的大腦一片混亂。這三年來,她常常坐在望穆樓的視窗,眺望著崑崙十二村的方向。她依稀記得上一次離別時,兩人的依依不捨,百般纏綿。她記得他英俊冷峻的臉上,對她綻開的溫暖的微笑。她記得他從他父親那裡繼承而來的玉雕手藝,超卓不凡,渾然天成。即使他武功平平,她依然是那麼深愛著他。她常常幻想,有一天,他蹦跳著向望穆樓跑來,兩個人在瑤池邊緊緊地相擁,再也不會分開。

可是,當她再遇到他的時候,他已不再是當年那個令她神魂顛倒的少年。冷漠的眼神,嚴峻的表情,讓她覺得他是那麼的陌生,陌生到像第一次遇到的人。現在,面對他如火山噴發般的指責和發問,她心亂如麻,不知道什麼是真,什麼是假,什麼是對,什麼是錯。她的心如同狂風中飄揚的柳絮,身世飄零而不知所往,又如幽深谷底的草木,不見天日,枯萎殘敗。

原來一切的一切都是她如同襁褓中嬰兒般的夢寐和想象,在她所不能知的世界裡,竟然發生了這麼多的事情,自己總以為是什麼都知道,什麼都懂得的人。原來,只不過是一個幽居世外,被矇蔽雙眼的大傻子。淚水順著她白皙纖長的手指流出,她嗚咽地問道:“所以,這三年來,你都是在外面學習武功嗎?”

聽到“武功”兩字,梁一鷹的雙眼突然發出光來。他結實的胸膛驕傲地起伏著,邁步向前走了一段距離。在這裡剛好可以遠遠地望見碧波浩渺的瑤池。在瑤池的邊上,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一座通身漆黑,高聳入雲的巨塔,那便是炎刀門的所在——望穆樓。

梁一鷹望見漆黑的望穆樓,緊緊地攥緊雙拳,他轉過頭來,眼神兇狠而堅定地說道:“不錯,這三年我歷盡千辛萬苦,走遍崑崙山脈每一個角落,只為了向那些名師學習上乘的武功。這三年,無論多麼獨孤和辛苦,無論多麼兇險和屈辱,只要想到有一天我學會了天下無敵的武功,我就可以衝進望穆樓裡,親手殺死那個將我們村子害得滿目瘡痍的罪人盛玉龍。

”總有一天,他會為他的卑鄙無恥,為他的自私貪婪,為他的背信棄義付出血的代價。盛玉龍就是一條無恥卑鄙的惡龍,我要將我的烏鞘鞭插進他的身體,用他的首級來祭奠那無數慘死的村民。

“那個時候,我會親手推翻這骯髒邪惡的黑樓,我要讓他在純淨的瑤池面前轟然倒塌,讓它粉碎得不剩一磚一瓦。它是邪惡的象徵,我要讓它將這些年侵吞村子的財寶全部吐出。讓它跪在這座被鮮血染紅的雪山面前懺悔,讓它在這個世界上永遠的消失。”

梁一鷹的話像一陣陣轟鳴的雷聲,在盛伊蓮混亂的腦中炸開。她心裡的防線像一潰千里的洪水,絕望和痛苦肆意地蔓延著。她無法相信剛剛愛人所說的一切竟然都是父親所為。在她心裡,那天生的善良和對父親無比的崇敬激烈地交鋒著。如果梁一鷹是錯的,那麼為什麼十二村面目全非,全然沒有了當年的生氣?如果父親是錯的,那麼為什麼這些年他受崑崙各部的愛戴,將崑崙治理得繁榮富庶?

孰是孰非像一對矛盾的兵刃,在她的耳邊,在她的眼中,在她的心中激烈地碰撞著,擦出驚心動魄的火花。她蹲在地上,雙目緊閉,用兩隻白皙的手將耳朵緊緊捂起來。盛伊蓮的身體不住地抽搐著。滾滾的熱淚從她的眼中奔湧而出,她就像一隻受傷的小獸,只想要躲到地下去,什麼都不想聽,什麼都不想看。

梁一鷹站在盛伊蓮的面前,他英俊的臉龐流露出一絲憐憫的神色,但又旋即恢復了那堅定冷峻的面容。他吹了一聲口哨,不一會兒,紅馬便載著鐵錚錚奔到了他的面前。他翻身上馬,又回頭神色擔憂地看了一眼盛伊蓮,便舉起烏鞘鞭,催趕著紅馬向遠方奔騰而去。

只留下盛伊蓮一個人在雪地裡悲傷地啜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