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容薛正多想,彩尾狐狸一個激靈,沒入陰兵之中。薛正將烏騅劍提起放在胸前,大喊一聲,也衝入陰兵之中。誰知這一衝,竟如同在冬夜中,將頭紮在冰水中一般,渾身上下都是徹骨的寒冷。陰兵的呼嘯聲不斷在耳邊聒噪著,薛正覺得自己的骨頭和血肉都要被一寸寸割開。薛樺心想,這陰兵果然厲害非凡。

危機之下,薛正急中生智,雙腳用力一蹬,砰的一聲,躍入空中。他催動獨門內功格物神功,將內勁聚集於腳底。這樣一來,他在陰兵頭上快速飛奔,竟如履平地一般。不一會兒,薛正又重新追上了彩尾狐狸。

薛正從空中向下看時,只見這一隊陰兵的鬼火有大有小,或明或暗。分明是有喪年大小之別,死時新舊之分。天空太過晦暗,儘管有幽幽的鬼火,可依然看不清厲鬼的臉和身體,只能聽到急促的馬蹄聲,和不時出現的催命的惡鬼的尖叫。

薛正心想,倘若這些陰兵尚在陽世,這般大的陣仗,攻下一座城池恐怕也是綽綽有餘的。這些兇兵生時便已如惡鬼一般,殘忍兇狠,殺戮百姓,那他們死後只會比生時兇惡百倍千倍。幸而他們不能殺人,只能急匆匆地趕往陰曹地府,不然恐怕又要生靈塗炭了。

約過了半炷香的功夫,薛正才完全飛過這隊陰兵。他少時曾熟讀兵書,心中一算陰兵透過的時間和速度,估計這隊陰兵共有十萬人左右。他向前看去,只見彩尾狐狸仍在前面狂奔。而前方突然出現了一座古剎。

古剎大門如閻羅張開血盆大口,裡面恐怖陰森,真如陰曹地府一般。此古剎喚作閻羅剎,是鬼域之中超度惡鬼之地。突然,彩尾狐狸身影一閃,如分身之術一般,化作三個鬼影,消失在了閻羅剎門前。

薛正見到彩尾狐狸施展的武功,心中大驚。他清晰地記得十年前,與他們夫婦血戰的三個黑衣人之中,有一個便使用的是這樣的武功。如何今日竟然在鬼域又重新見到這門武功,難道當年的黑衣人中真有鬼域之人?如果沒猜錯的話,剛才那招便是鬼王的成名絕技——白骨哀·鬼影重重。只是聽聞鬼王桂亦雄使出此招時,會化身千百個鬼影。難道說是因為彩尾狐狸的招式的掌握尚淺,所以才分出三個鬼影?

薛正腦中又浮現出愛妻墜崖前依依不捨的神情。他低下頭,摸了摸懷中的玉佩,提起烏騅劍,衝進了閻羅剎。

可當薛正衝進去的時候,卻不見了彩尾狐狸的身影。閻羅剎大殿正中是一尊巨大的閻王塑像,閻王的兩邊分別站著黑白無常,牛頭馬面。在閻王面前,放著一個錦盒。薛正識得這個錦盒正是剛才錦尾狐狸提在手中的。

他來到錦盒之前,心跳突然加快。他想要開啟這個錦盒,又不忍心看到裡面的東西。但他終於還是下定了決心,揮動烏騅劍。一劍下去,將錦盒劈成兩半。砰的一聲,一股黃色的濃煙騰起。薛正趕緊捂住口鼻,揮舞衣袖,將黃煙散開。

他定睛一看,只見裡面什麼都沒有。突然他覺得腳趾彷彿被針刺了一下,薛正急忙低頭看時,只見一條蠱蟲已經沿著小腿爬上了胸口。他撕開胸口的衣服,看見胸口的面板上出現了一個靈符,上面寫了一個複雜的字。但是卻不是一般的漢子,彷彿是超度亡靈時靈符上的字。

薛正心中大駭,急忙衝到閻羅剎門口。就在此時,一陣黑風吹過,閻羅剎的大門咣的一聲關上了。一陣刺耳的笛聲響起,將空中颯颯的風聲揉碎,拼命塞進薛正的耳朵裡。薛正揮動烏騅劍,用力劈砍閻羅剎的大門。

奈何大門乃是精鋼鑄成,一時間竟無法劈開。薛正心中又驚又疑,如此情形,自己定然是被人算計了。撇開自己一時間滿頭霧水暫時不說,就說困在此地,敵明我暗,頃刻之間也會有送命的危險。

薛正將心定了定。向後退了一步,催動格物神功。只見一股綠色的劍氣漸漸聚集在烏騅劍上。整個烏騅劍彷彿被一片巨大的翠綠色樹葉包裹一般。這便是傲雪山莊歷代相傳,並引以為傲的格物神功。

格物神功是將無形的內力化為有形的劍氣,聚集在兵刃之上,使兵刃變得堅不可摧。神功一共七層,對應的劍氣也分別為七種不同的顏色。薛已修煉到第四層。這已經是歷任莊主中修為最高的了。

薛正運功完畢,正待全力劈開大門之時,幽幽的笛聲突然停止了。一個混沌的男聲忽然響起:“怎麼,我們天下第一大莊的薛大莊主也有害怕的時候麼?”

薛正聽出這喑啞的聲音乃是腹語,估計說話者是一個啞巴。他凜然說道:“什麼人鬼鬼祟祟地縮在暗處,倘若你還是個正人君子,堂堂正正地出來和我一決雌雄。”

腹語人哼哼唧唧地暗笑了兩聲,回道:“哎呦,我本就不是什麼正人君子。再說這裡是鬼域,可不就是得鬼鬼祟祟嗎?要跟我打,先打贏我的十萬手下再說吧!哈哈!”

薛正心中大驚,急忙問道:“剛才那隊陰兵難道也是你操控的麼?”

腹語人回道:“哎呀,多虧了薛大莊主一劍劈開錦盒,那生死蠱才得以進入你的身體。你看看你胸口的生死符,你啊,現在就是十萬陰兵的祭壇了,那十萬催命鬼正火急火燎地往這邊趕,找你去超度他們呢?多虧了你,連平日裡老爹都無法結成的十萬陰兵陣,被我結成了。你慢慢陪他們玩吧,我還有別的事呢?”

說罷,一陣陰風吹過,腹語人彷彿消失了。薛正耳中隱隱聽到遠方傳來嗒嗒的馬蹄之聲。他趴下去,把耳朵貼在地上,果然,大地在發出陣痛般輕微地顫動,馬蹄聲由近及遠,越來越響。薛正凝神細聽,敵人的數量彷彿是千軍萬馬。

林暗草驚風,將軍夜引弓。平明尋白羽,沒在石稜中。情急之下,原本無法劈開的閻羅剎大門。被薛正在催動格物神功之後,一劍劈得粉碎。

寒風中薛正提劍站在閻羅剎前,十萬陰兵催馬從四面八方咆哮著向他衝來,有黑雲壓城之勢。薛正臨危不懼,他四下觀察地形地勢,只見不遠處有一座白色高塔。塔尖狹小,僅容一人站立。薛正心想,倘若自己站在塔尖居高臨下,一來無須同時面對十萬大軍,二來方便觀察敵人動向。那時自己在等待援軍到來,伺機衝出敵陣。

打定主意後,薛正腳下生風,直奔白塔而去。他施展輕功,沿著白塔牆壁向上攀爬。一片黑暗中,他右腳突然用力過猛,將塔的一塊邊角踩了下去。薛正定睛看時,只見掉下去的是一個骷髏頭。薛正心裡掠過一陣寒風。他再一仔細觀察,原來整座白塔皆是白骨堆成。這成千上萬的白骨,堆積成山,便成為了鬼域的第一高塔——白骨塔。

薛正雖然身經百戰,但未曾見過如此恐怖之景象,頓時覺得渾身汗毛豎立,心中驚悚萬分。但薛正旋即把心一橫,壯起膽子,啪啪啪幾步竄到塔頂。

站在塔頂上,薛正向下一看,只見白骨塔下的陰兵已與來時不同。剛才的陰兵只能看見幽幽的鬼火,卻不見身影。眼下的鬼兵不僅頭頂上的鬼火清晰可見,連巨大的身體都看得清清楚楚。陰兵身著黑袍,手執兵刃,張開血盆大口,露出滿嘴的鋼牙,沿著白骨塔,拼命地向薛正爬來。他們一邊爬還一邊發出恐怖的吼叫之聲。

薛正凜然不屈,在瑟瑟的寒風中,藉著從雲朵間射出的微弱的月光,揮舞著被綠色劍氣包裹的烏騅劍,向陰兵的頭上刺去。烏騅劍鋒利無比,格物神功雄厚精純,傲雪劍法凌厲迅猛。頃刻間,幾十個陰兵的頭顱便被薛正擊得粉碎。

薛正望眼看去,不僅白骨塔上爬滿了陰兵,就連地上的陰兵也延綿不絕,竟如海浪一般,不斷地向他湧來。從高處向下看,彷彿是千萬只螞蟻在一起蠕動。倘若一個閃失跌落下去,恐怕頃刻間便會被分食乾淨。

薛正又驚又怒,看來別人早已暗地裡給自己下好了圈套。他隱隱有一種不祥的預感,似乎敵人的目的並不在於珍妃,而在於傲雪山莊。他四處觀察,想要殺出一條血路衝出去。可是白骨塔被陰兵圍得水洩不通,無論從哪個方向突圍,都絕無成功希望。而陰兵還在不斷地爬上來。薛正就這樣揮舞著烏騅劍,拼命搏殺。在不到一個時辰的時間裡,竟然硬生生斬殺了一千多名陰兵。

然而長時間的搏鬥讓他精疲力竭,內力已經完全消耗殆盡。他覺得自己手臂痠麻,雙腿發軟。額頭上的汗水滴答滴答地落下來,恐怕已經不能再堅持多久。薛正越來越累,他的雙眼開始迷離起來,手臂只是機械性地向陰兵揮砍。他的腦中漸漸浮現出了妻子,女兒和兒子的臉龐。他停下了揮舞的手臂,摸了摸懷裡的那塊玉佩。他覺得自己的手好暖,玉佩好光滑,摸上去很舒心,有一種久違的幸福的感覺。

他想,難道這就是最後的結局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