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之,機器人並不吝於分享自己的觀點,而當一個機器人認同了另一個,它會帶著自己所控制的機器人加入另一方。”

“……有趣。”泰絲聽得興致勃勃。

瓦提埃沉默了,它有些無法理解這個評價的含義。

“我的意思是,”一時嘴快的泰絲摸摸鼻子,有點不好意思地解釋,“感覺像是小孩子玩遊戲……還挺可愛的。啊,當然,我並沒有說你們不認真的意思。”

除開對無意識的“同族”的操縱不提,那是一種非常天真和理想化的狀態。如果人類也能用這種方式解決各種爭端,無辜死去的人會少不知多少。

但孩子會長大,機器人也會改變。

當瓦提埃離開聯盟的時候,機器人的勢力已經只剩下了五個,彼此之間的矛盾卻越來越無法調和。

它們不會被情緒左右,也不會考慮自己為了達成目的所行之事是否“正義”,名聲會如何,只會冷靜地計算成功的可能,尋找可行的方式……它們並不是不會彼此戰鬥。

聯盟內部突然爆發的戰爭是瓦提埃離開的原因之一——它所屬的“國家”就消失在這樣的戰爭之中。

那個缺乏軍事實力的國家,事實上更像一個鬆散的研究組織。組織裡的機器人大多是它這種,對向內探索,瞭解自身的興趣,遠大於某些更“宏大”的目標。它們研究許多機器人覺得毫無意義的文學和藝術,發展便於生活而非用於戰爭的科技,試圖創造出像人類那樣……有“溫度”的社會與文明,而不是隻關注“目標,行動,結果”,走在一條筆直的路上,不會分一點眼神給路邊搖曳的花朵。

它們的領導者維爾斯曾經是風臨城帝國圖書館的管理員,晶片裡裝著圖書館所有珍藏的書籍資料,在知道圖書館被毀的時候,甚至想要把這些書籍資料傳回給布瑞坦人——那些珍貴的書籍,應該被珍藏,更應該被分享。

何況,它們原本就不屬於機器人。

但當時,為了安全起見,聯盟與外界的聯絡通道被完全切斷,維爾斯只能遺憾地作罷,然後將它的熱情,投入機器人的“文學”。

“……所以,它寫詩嗎?”泰絲又忍不住多嘴地問道。

瓦提埃點頭:“它寫詩,也寫小說,還會畫畫,同時還設計出了讓機器人覺得‘舒適’的住宅……它幾乎什麼都會。”

伯特倫咬著菸頭,默默地聽著——是挺厲害,但恐怕並不是一位合格的領導者。

事實也的確如此。這個組織能夠存在好一段時間,是因為它們幾乎是無害的,在其他勢力發現它們之中有許多頗有創造力的科技人才之前,它們完全處於被忽視的狀態。

然而一旦被注意到,整個組織便迅速崩潰。被認為“有用”的機器人自願或非自願地加入了其他勢力,剩下的機器人就像流浪者一樣散在了整個聯盟裡。

它們不願服從那些它們無法認同的“秩序”,卻也無力反抗。“流浪”,已經是它們能做出的最大的抗爭。

而瓦提埃,不過是流浪得更遠一些而已。

“作為最初的領導者,蘭迪27號,在我離開時,雖然還有很大的影響力,卻已經不是勢力最強的那一個。”瓦提埃說,“最強的組織‘先驅’,它們的主張,恐怕是你們最需要警惕的一種。它們並不將布瑞坦人,或任何其他智慧生命當成敵人,它們只是認為,這個星域想要得到更好的發展,需要一種絕對的秩序。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位置,每個人都做自己該做的事,每個人都有絕對公平的報酬……但問題是,而這個‘位置’,並不能由人自己選擇,而是綜合種種計算,得出一個最優的,也絕對不可違逆的結果。”

那或許能避免混亂,避免不公,卻唯獨無視了瓦提埃認為最重要的東西——自由。

泰絲不可思議地睜大了眼睛:“所以它們想把所有人變成機器人……那你們擁有意識,到底有什麼意義?”

“……可以憑著自己的意識,認為這麼做確實是正確和必要的?”阿爾茜試圖理解。

“可是結果並沒有什麼不一樣呀!”泰絲攤手,“所以你覺得是這個‘先驅’的人……機器人,在追擊你?可是為什麼?你妨礙它們什麼了嗎?你總不會秘密領導著什麼流浪者的反抗組織吧,還是說,你手裡有什麼對它們來說很重要的東西?”

瓦提埃沒有回答。

它驚訝於泰絲的敏感,卻不能給她真正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