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 國事(第2/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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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問的是王堅擅自出兵嗎?”,皇帝再也忍不住,額上青筋暴起,怒吼道:“流寇就要流竄到京城裡作亂了,朕方才知曉。朕問你們,潞原距京城千里之遙,這些流寇是如何從潞原到京師的?京兆府請求安撫流民的奏章,為何不見內閣奏報?從潞原到京師,中途起碼要經過九個衛所的地界,這些衛所指揮使都是酒囊飯袋嗎?”
皇帝這一連串的問題問的眾人啞口無言,集義殿內靜寂一片,眾人均是大氣也不敢出。大衍本就是馬上得到的天下,向來忌諱文武勾結,而賑災關係到民心向背,關係到社稷安穩,在歷朝歷代都是極其敏感之事。
如今潞原鬧出了這麼大的亂子,可不是幾句話就能遮掩過去,若是查實的話,關內到京城這一路,怕是要有幾十個人頭落地了。
方欒偷眼瞧了瞧皇帝,見皇帝橫眉怒目,便將本來想說的話咽回到了肚子裡。
良久,吏部尚書葉銓躬身道:“皇上息怒,若是照陸大人方才所言,潞原目前的局勢已然是十萬火急了。為今之計,一是儘快出動錦衣衛,命何長茂查清今日城西之亂的緣由,知曉流寇一路經歷,也好找出應對之策;二是另擇能吏去潞原主持大局,巡查一應諸事,安撫民心;三是令五軍都督府節制西北諸衛,以防大規模民變。”
皇帝聽著葉銓的話,微微點了點頭,章若谷見皇帝臉色稍和,忙道:“葉大人所言甚有道理,所謂‘聖人治吏不治民’,皇上的聖名需四方的官吏來盡心維護,如今潞原民怨沸騰,想來是潞原巡撫顧時以及下面的官員倒行逆施之故,若不徹查,難以安撫民心。”
皇帝眸色如水,抬眼打量起自己的臣子,最終目光還是停留在了葉銓的身上,葉銓是他在東宮時的太傅,也是他最信得過的人之一。皇帝看著葉銓,但話卻是跟所有人說的:“太傅方才所言,眾卿以為如何?”
刑部尚書澹臺松聽著章若谷一番義正詞嚴的說辭,心中暗歎。章若谷這一番話看似是在附和他的上司葉銓,實則是借題發揮,故意將今日流寇之事往吏治上引,一心想讓皇帝徹查潞原官員。章若谷出身於江南章家,按說不需要看誰的臉色行事,但他性子圓滑世故,平日裡決不會如此立場鮮明,莫非,這個章若谷想為章家謀利益不成?
是的,利益,潞原與北境相接,是京師的屏障。近幾十年又有邊關互市,對於朝廷是極其重要的所在,整個潞原的官場動起來,百十個空缺總是有的。澹臺松心念動處,有些瞭然,又有些迷惑,新任官員都要經過吏部推選是不假,但章若谷不過是一個剛入閣的吏部左侍郎,上面還有著吏部尚書葉銓,更不用說還有整個內閣時刻盯著,就算靠著章家的資源,他又能動得了多少手腳?
澹臺家乃是京中的官宦門第,自大衍開國以來,已出過一任閣老和三任尚書,門第顯貴,對陸、章這些外來的世家並沒有太多的好感。澹臺松又入朝多年,知道葉銓在皇帝心中的份量,於是藉著章若谷的話說道:“臣以為葉太傅方才所言是正論,‘民之治亂在於吏,國之安危在於政’,如今之計,應先撤去潞原巡撫顧時之職,劍南布政使徐凌在任八年,多有建樹,臣建議拔擢徐凌為潞原巡撫,定不負聖上的期望。”
禮部左侍郎錢敏中一直在旁默不作聲,澹臺松話音剛落,錢敏中說道:“澹臺大人一向無私,下官佩服之至。聽聞這徐凌是澹臺大人的年誼,澹臺大人今日莫非要為徐凌破例不成?”
錢敏中與自己一向政見不和,澹臺松也心知肚明,欲待分辨,皇帝眉頭一挑,搶先問道:“哦?澹臺松和徐凌居然還有這層關係?”
澹臺松應道:“錢大人說的不錯,臣與徐凌確是一榜同年。”
皇帝佯裝沉吟了片刻,說道:“古有舉賢不避親,既然澹臺松舉薦徐凌,想來也有幾分把握,太傅!明日你與內閣議一下潞原巡撫的人選,這徐凌若是可用,那也不能埋沒他的才幹,若是覺得不可用,便尋一個比他更有才幹的人出來。”
葉銓躬身領命,皇帝頓了一頓,厲聲道:“潞原有此大亂,不論因何而起,顧時難脫干係,孟勝,速派錦衣衛到雲州,押解潞原巡撫顧時進京,朕倒要看看,他有何話說!”
孟勝是首席秉筆太監,按朝廷規制,還兼領著東廠提督的差事。他自皇帝十歲起便伺候著,也算是看著皇帝長大的,這位素來口稱仁義的皇帝一向喜怒不形於色,回想起來,除了八年前的東平書案之外,當著眾臣的面龍顏大怒便只有今日了,孟勝一臉惶恐,躬身應了一聲:“奴婢領命”。
內閣見皇帝連錦衣衛都出動了,似乎是下定了決心,也不好再爭辯什麼,一個個頌聖之後便退了下去。在眾臣散去之後,皇帝卻叫住了方欒,說道:“威遠候,方才人多嘴雜,說話不便,朕想聽聽你的看法。”
皇帝的語氣冷冰冰的,聽不出喜怒,方欒硬著頭皮回道:“一幫烏合之眾聚而成寇,本不足為懼,奈何地方官員各自為政,這才釀成大禍。我大衍有百萬大軍,這等流寇不過等閒,請聖上但放寬心。”
皇帝點了點頭,說道:“威遠候有此算計,朕心甚慰。不過五軍都督府職掌軍機,這御下也是重中之重,齕州衛指揮使王堅勾結地方官員,逼反一省百姓,若是都似他這等自作主張,我大衍縱有百萬大軍又能如何?”
皇帝頓了一頓,臉上浮出一絲莫測的表情,說道:“朕記得,王堅是你舉薦的罷?”
那王堅是方家的表親,原來是京郊衛所的一個正四品的指揮僉事,按大衍軍制,本不符外任衛指揮使的資格,經方欒在皇帝跟前保舉,才得了齕州衛指揮使的位子。
皇帝說的平淡,但話中卻暗藏機鋒,方欒在心中把王堅罵了個狗血淋頭,臉上極其恭順的回道:“皇上說的是,王堅身為齕州衛指揮使,置國法軍紀於不顧,臣以為其不可再領兵。齕州衛拱衛金瀾關,西聯關內,北御北庭,是個緊要的所在,臣請皇上另擇合適人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