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短短的時間裡,林紫蘇一直盯著馬圈最深處一匹棗紅色的馬匹,別的馬匹或是在吃草,或是在嬉戲,或是在嘶鳴,只有這匹馬無精打采的臥在陰涼下。

“...馬頭高俊如削成,額方而平...”

“...眼如懸鈴,滿而有澤,眼下臥蠶...”

“...馬鼻大而方,馬耳小而銳,狀如撇竹...”

林紫蘇在心裡一一對照著《伯樂經》,還沒見到這馬站起的雄姿,已然覺得這匹馬就是書中提到的千里馬了。

“老闆,你的馬怎麼賣?”林紫蘇向那個馬主招了招手。

那馬主正在跟一個年輕公子談生意,聽見有人叫自己,扭頭見林紫蘇一身普通小姑娘的打扮,想來也不是什麼有身份的人,便裝做沒聽到。他身後的一個十一二歲的小廝剛入行不久,本沒說話的機會,見老闆正忙,就湊到林紫蘇跟前唱了個喏,滿臉堆笑道:“小的王十兩,問姑娘好。姑娘您也來買馬麼,可有家裡人相陪?”

林紫蘇見這王十兩面皮白淨,言語間也親切友善,便指著林問荊含笑說道:“我想給我哥哥選匹駿馬。”

“姑娘可是好眼力,我們的馬可是這裡最好的了,個個都是神駿高足,與這位公子的氣質正好相得益彰。”

“勞駕把那匹馬牽過來瞧瞧”,王十兩順著林紫蘇手指的方向看去,臉上有些不自然,又看了看林紫蘇天真的小臉,說道:“姑娘既是有心買馬,就莫要抱著撿漏的心思,這裡這麼多馬,你可以再挑上一挑。”

林紫蘇搖了搖頭,說道:“我看這匹馬不同尋常”,王十兩嘆了口氣,心道:這一匹病馬瘦骨嶙峋的,自然不同尋常。但他又沒法明說,就吩咐人將那馬牽了過來。

那匹馬本是怯生生的跟在人身後,見了林紫蘇竟長了幾分精神,不住的朝林紫蘇低鳴,林紫蘇甚是歡喜,隔著木柵欄摸了摸馬頸,問道:“這馬什麼價錢?”

王十兩遲疑了一下,低聲道:“既然姑娘喜歡這馬,就與姑娘結個善緣,五兩銀子得了。”

那馬主剛談完一筆生意,轉過身聽到了王十兩的報價,當下揪著王十兩的耳朵怒罵道:“你個吃裡扒外的狗東西,老子前腳賞了你吃飯的營生,後腳見人家姑娘長的水靈,就來砸老子的鍋,老子今天非把你的頭給擰下來。”

這馬主的聲音有點大,四周的人巴不得看熱鬧,紛紛圍了上來看個究竟,馬主鬆開了王十兩,朝林紫蘇賠笑道:“夥計不懂事,教姑娘和公子見笑了,我這裡的馬都是三十兩銀子一匹,概不還價。”

大衍立國百餘年,北境草原和西河地區都是產馬之地,又與北面的北狄國有邊關互市,平時不缺馬匹供應。也就英宗時戰亂四起,各地紛爭不斷,才有了馬匹價格上漲的情形。縱觀整個大衍一朝,馬匹最貴也沒到過三十兩一匹,看那匹馬站不穩的樣子,買回去能養活就不錯了,這馬主明顯就是欺負林紫蘇年紀幼小,四周圍觀的人紛紛竊竊私語。

林問荊和林紫蘇方才一路看過來,早問過市場裡的行情,見四周人群不住的交頭接耳,心中也知道大概,林紫蘇眨了眨眼問道:“老闆,十兩你賣不賣?”

那馬主差點沒笑出聲來,心裡面尋思著,這馬雖然是匹好馬,可自從到京城之後就一直水土不服,馬醫灌了幾次藥也不見效,這兩天還一直擔心著賣不出去死在自己的馬圈裡,居然有人願意花十兩銀子買下,這小姑娘既然是個冤大頭,那可要宰一下才行!

馬主強忍住心中的得意,板著臉說道:“十五兩,愛要不要!”

簡直是坐地起價!兩世裡林紫蘇沒機會跟這等奸商打過交道,有些生氣欲轉身離去,那匹馬卻把頭伸出柵欄,不住地在她身上蹭著,林紫蘇心下又有些不捨,抬頭看了看哥哥,林問荊正笑著朝她點了點頭。

王十兩見林紫蘇猶豫,在馬主身後怯生生的開口道:“姑娘,方才還沒試馬,要不先讓令兄試一下馬再做決定?”

這馬已經病了十幾日,哪裡還能跑的動?馬主聽出了王十兩的意思,頓時火冒三丈,轉身朝王十兩腹部踹了一腳,王十兩本就瘦弱,直接被踹倒在地,緊接著那馬主又朝他身上狠狠跺了兩腳。

馬主驟然間行兇,在場圍觀的人均是意料不到,眾人眼見他如此兇狠,紛紛出言指責。林問荊上前扶起王十兩,朝那馬主怒道:“你這等混人,出手如此狠毒,就不怕鬧出人命麼?”

馬主一臉志得意滿,說道:“這可是老子花十兩銀子買的奴才,簽過賣身契的,要打要罵礙不著旁人!”

“我出三十兩銀子”,林紫蘇盯著那馬主說道:“買下那匹馬,贖回這位小哥的賣身契。”

馬主有所心動,嚥了下口水,隨即笑道:“小丫頭片子,這小子我養他兩三年的吃喝,花費了我不少銀子和心血,可不是你說贖就贖得了的!”

“我朝開國之時便有嚴令,庶民不得存養家奴,你區區一個商人也敢壓良為奴?”,林紫蘇的語氣變的凌厲,“現在要麼乖乖拿了我的銀子,要麼就去京兆府受杖一百。”

馬市中人大多目不識丁,便是有識文斷字者,朝廷法典內容也知之甚少,只知豢養家奴者甚多,從未見朝廷追究,這時聽林紫蘇一個小姑娘搬出朝廷禁令,均是半信半疑。

一旁幫忙的幾個夥計見有人鬧事,上前堵住林問荊和林紫蘇。王十兩素知自己主子的惡行,向身旁的林問荊低聲說道:“這裡是非之地,公子這便帶著姑娘走吧”

圍觀人群見這幾個夥計膀大腰圓,紛紛為為這兄妹倆捏了一把汗。林問荊心中也突突直跳,打定主意,若是出什麼事情,一定要護住妹妹先行離開。

林紫蘇卻似沒有看到那幾個大漢似的,只冷冷的盯著那馬主,彷彿已經將他看的通透。那馬主被盯的有些發毛,眼見著面前也不過是一個十二三歲的小姑娘,且一身打扮與尋常人家的姑娘無異,心裡惡念頓生,正準備提起林紫蘇抽兩巴掌,卻聽到人群外傳來一個聲音:“你們幾個蠢人,知道冒犯了貴人是什麼罪過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