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過後,蘇錦就提出來想到平陽寺裡去住。

她說宮裡悶,她不太習慣,這後宮裡冷清得很。

昔日那些妃嬪都去平陽寺了,去了那裡,她或許還能多個人說說話解解悶。

永安清楚自己孃親這些年心裡過得不好受,這三年下來,小孩子已經成長了很多。

他安撫住了永樂,答應了蘇錦的要求,派了幾個踏實能幹的侍女,陪了蘇錦一起過去。

司馬琴跟端嬪惠嬪幾個人,都在平陽寺待了好些年了。

蘇錦過去後,常跟她們聊聊天,心境倒是慢慢好了起來。

寺院裡的日子過得安靜得很,她在佛前點了一盞長明燈,想著自己欠宗政翊的,點了這長明燈給他祈福。

希望他下輩子不要再生在帝王家,不要再經歷那樣的爾虞我詐,更加不要,再遇到她蘇錦了。

她日夜守著那盞長明燈,轉眼又是四年過去了。

佛說七年一輪迴,心裡想的那個人,無論在哪,七年後或許還會再回來。

午後她跪在佛前的蒲團上,司馬琴跪在她身邊。

司馬琴看向她面前仍是燃著的那盞長明燈,突然問了一句:“你真的知道,自己點的這盞燈,是為誰點的嗎?”

蘇錦側目看她:“是為給燕太子宗政翊祈福的。”

司馬琴看了她半晌:“可是你剛剛禱告時,卻唸錯了人。”

蘇錦面色愣住,她沉默了。

許久後,她又說了一遍:“這盞燈,是為給燕太子宗政翊祈福的。”

司馬琴輕嘆了一聲:“人很多時候,總是很難認清楚自己的真實想法,也不敢去面對自己的真心。

太多時候人的選擇,受現實跟倫常的太多束縛。可內心所想,卻偏偏是難以受任何東西控制的。”

那日之後,一個戴面具的香客總是來平陽寺。

他每日都來,說是誦經祈福,為贖儘自己多年前的很多罪孽。

蘇錦跟他來往很多,漸漸熟識起來。

春天杏花開始滿山開放的時候,那晚蘇錦喝多了。

那個香客陪著她喝酒,喝了一宿,說了一宿的話。

到後來,說過的所有話,她幾乎一句話都不記得了。

只記得香客問了她一句:“小師父嚐出來,這酒裡的味道了嗎?”

蘇錦回說:“杏花的味道,真像極了,我十六年前埋在杏花樹下的那兩罈女兒紅啊。”

她視線模糊,恍惚看到那個人起身走近過來。

他將她攬緊在懷裡,聲音溫和一如那個十八歲的少年:“錦兒,我們回去吧。”

回到一切都剛剛好的時候去,回到十六年前那一天去。

十三歲的蘇錦,偷偷在杏花樹下埋下兩罈女兒紅,祈禱跟十八歲的太子可以白頭偕老,好好過完一輩子。

杏花紛紛揚揚撒落一地,酒是杏花香,空氣裡都是杏花香。

他們坐在春暖花開的樹下,在紅綢帳暖的花燭夜裡,一人一口酒,一輩子悄悄就走到了盡頭。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