蓋勳不是沒見過死人。

恰恰相反,蓋勳在涼州屢戰叛軍,數次從屍山血海中生還。

可蓋勳可以指蒼天、鬼神而誓,自己一生問心無愧。所殺之人皆有必殺之由。沒有一個無辜之人是因自己所作所為而慘死。

可今天,在太原,絕非如此。

四十名尚在襁褓中的嬰兒何罪?

這就是自己欲內結豪強,外聯強兵,所追求的結果?

雙方不言而喻,若是沒有蓋勳入郡以來,一直接見往昔豪強,必不會導致有此慘劇。

太原已承平日久,百姓安居樂業,家家戶戶蓄殖養桑,一片欣欣向榮。

自己入境半月,便導致太原大地烽煙四起,生靈塗炭。

蓋勳……問心有愧。

死者已矣,生者卻還有希望。

四千八百名無辜牽連者,蓋勳絕不能坐視不理!

便說道:“豪強謀亂,只誅賊首即可,何故牽連三族,此舉有傷天和。”

法曹掾劉勝眼瞼低垂,問道:“敢問府君,若府君依大漢律,謀反應如何判處?”

蓋勳啞然。

自秦文公初有夷三族之罪。及後世,族誅之刑愈演愈烈,歷經大漢四百年。

謀反已成十惡之首,依律誅九族。

若真嚴格按漢律執行,恐怕牽連者上萬。

這些人本應在家中樂享太平,其中絕大部分甚至不知發生了何事。

僅因部分豪強為了配合自己顛覆太原,便坐實了謀反大罪。

若自己鐵石心腸,冷眼旁觀,今日一過,只待三人離去,覆命於上,一紙公文往來,四千八百顆人頭便將一日盡皆落地。

我雖不殺伯仁,伯仁由我而死。

若能冷眼旁觀這四千八百人皆連坐而死,那冷血之人還是蓋元固嗎?

於是蓋勳慷慨說道:“談何謀逆?彼輩皆奉勳令而為,若爾等欲殺,便先斬勳首級。”

蓋勳身後一群幕僚大驚失色。府君如今自爆隱秘於賊寇,豈非授人以把柄?正合賊子心意,將己等斬盡殺絕。

法曹掾劉勝勃然大怒,呵斥道:“如何不算謀逆?一代名將周亞夫僅僅選幾套鐵甲用以陪葬,便被漢室定罪謀反。如今豪強私鑄兵器、甲冑,又聚眾劫掠,到府君嘴裡卻不算謀反!爾等視律法如同兒戲乎?”

理論上,法曹掾作為郡吏,絕不敢對太守大聲訓斥。

但劉勝作為法家子弟,視律法尊嚴尚在自己性命之上。

更兼深恨蓋勳入境以來所致惡果,故言辭完全沒有尊敬。

士孫瑞當即拔刀出鞘,架在劉勝肩上,呵斥道:“敢對府君不敬,以為某不敢取汝狗頭?”

話音剛落,大門被門外士卒一腳踹飛,飄散的煙塵充斥整座房間。

整齊、沉重的腳步聲隆隆響起,鏗鏘鐵甲撞擊聲不絕於耳。

待煙塵散去,堂前已密密麻麻的站滿了雄壯威嚴的太原將士,雪亮的長矛如林,鋒刃直指堂內眾人。

領頭的屯長手持利刃,直指士孫瑞面孔,說道:“某奉主公之令護衛三位曹掾。命汝立即束手就擒,遲則化為齏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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