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轟!轟!

天邊的黑線猶如翻滾的浪潮推進而來,無數走過的腳步濺起一道道塵煙匯聚捲去飄蕩的旌旗。

各四萬人的兩支兵馬從西北、北面的駐地朝這邊逼近,西北營乃是戴思遠,是朱友貞提拔上來的心腹大將,做為這次北伐威懾太原的重要一支兵馬。

北營則是北伐魏博的北方招討使賀瑰,馬步雙絕之一,只要一到,哪怕謝彥璋反叛,朱友貞也能立於不敗之地。

“陛下,小心流矢。”皇甫麟走到前面兩步,隱隱將皇帝護住的意思,他心裡不像朱友貞那般興奮狂喜,反而對另外兩支過來的兵馬有些擔憂,可天子在興頭上,他不好潑冷水。

‘是否反叛,只要觀雍軍鐵騎,和謝彥璋的騎兵有無變陣便可知。’

要緊關頭,皇甫麟顯得冷靜,下達的命令之中,一千控鶴步卒和近衛親兵已將山坡防守嚴密,一面面盾牌立在了頂端邊沿,還將大小不一的岩石搬運堆積,另外一千騎兵此時下馬,臨時充作弓手立在盾卒後面。

這般嚴密的防守,騎兵根本不用想著進攻了。

“皇甫軍使做的不錯。待賀、戴兩位招討使過來,以二人本事徐徐推進,雍軍騎將、還有那謝彥璋必然退走,將近七萬兵馬啊......朕無憂矣。”

朱友貞一掃之前的頹喪,興奮的搓著手掌來回走動,看著越來越近的兩支大軍,臉上都泛起了潮紅,甚至從鞘中抽出寶劍,威武的立在盾牆後面,調遣本已被皇甫麟安排好的兵卒,隨他心意站去別處,恍如一個威武的大將軍。

“陛下,臣.......”皇甫麟嘴角微微抽搐,出言阻止,可皇帝的興頭濃烈,根本沒當一回事,只是擺手,讓他閉嘴。

皇甫麟嘆了口氣,退到一旁,看著皇帝即興表演,目光投去山坡下方,反正只要對方攻山,他接過指揮便是。

“就由著陛下胡......嗯?”

他低喃一句,聲音陡然拔高發出疑惑,目光之中,遠來的兩支兵馬並未有停下立陣的意思,反而朝山坡左右兩邊的騎陣中間鑲嵌進去。

而雍軍鐵騎、謝彥璋的騎兵也都沒有變化對峙的動靜。

皇甫麟臉色沉了下來,那邊的朱友貞自然也看到了不對勁,橫抬的寶劍漸漸垂到腿側,向後退出幾步,來到皇甫麟身旁,聲音有些發抖,結巴。

“皇甫軍使......你告訴朕,他們沒有背叛朕.......”

“陛下。”皇甫麟低低喚了聲有些六神無主的天子,這樣的局面,已經沒有多少變數了,“陛下,該振奮,守住此處,說不得還有一線生機。”

“屁的生機!”

剛才還有些發抖的皇帝猛地朝他暴喝,雙眼發紅,擠開身前的兩個侍衛,衝到陣列前方,朝著下面圍的水洩不通的四處軍陣。

“朕待爾等不薄,為何反朕,戴思遠!賀瑰!可有顏面出來見朕!”

“出來啊,爾等默默無聞,若非朕,豈能有爾等今日——”

風吹過山坡,旌旗獵獵作響,下方無數雙目光齊齊望著山坡上氣急敗壞,拖著兵器走動的皇帝,披頭散髮、衣襟狼狽,就像一個瘋漢在那歇斯底里大吼大叫。

“戴思遠!”

“賀瑰!”

嘶吼的話語再次傳來,隱約能感覺夾雜更咽,令得出陣的幾員將領有些不忍,賀瑰下馬走到前方,抿著嘴唇,雙手抱拳朝山坡上有些瘋癲的身影拱去時,身後陡然有人走來,伸手將他攔下,隨後越過賀瑰,大步走上前,手中拎著一顆人頭,一路滴著血。

“陛下恩惠,對王某來講,當真厚待啊——”

然後,猛地揮臂,朝山坡扔了過去。

人頭劃過絢爛的陽光,拖著血線遠遠的落到山坡,摔在堆積的巖堆,砸出血印,又翻滾落到地上,死灰的面容正好朝著朱友貞。

嚇得情緒難以剋制的皇帝猛地向後一跳,看清那人頭的相貌,正是他口中的戴思遠。

“陛下,卸王某官職,雪藏開封這麼多年,當真不薄啊。”

那聲音的方向,人已中年的王彥章身披山文甲,一襲披風在風裡微微撫動,他擦著手上血跡,正好與望來的皇帝對上目光,嘴角勾起冷笑。

“雍王當年能立你,今日也能廢你,讓你當了十一年的皇帝,該知足了。”

在他眼裡,抓鬮上位的天子,根本不能和太祖朱溫相比,太祖雖嗜殺,可從不殺親人,眼下這位天子將自己兄弟一個個囚禁逼死,令王彥章心灰意冷,打心眼的厭惡。

連自己親人都殺的人,對麾下這幫出生入死的將領,不過表面恩惠,從楊師厚一死,就想收攏對方麾下悍卒就可看出端倪,甚至還弄巧成拙,將這批銀槍效節都逼的投效李存勖。

這樣的皇帝早晚也會破滅,為其賣命,當真是不值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