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頭在東方天際放亮,自雲隙照下一輪金色。

汴州梁王府邸,後院房門輕柔開啟,一個窈窕的婦人挽著髮髻上的玉釵,紅著臉搖曳腰肢出來,手裡的絹帕揚了揚,候在簷下得幾個靚麗的丫鬟這才端著溫水走進房裡。

朱溫坐在床沿打著哈欠,舒服的伸了一個懶腰,仍由丫鬟替他洗漱、穿衣、套上步履,服侍完畢,繫上一枚玉佩,挺著肚腩負手出來。

自從老妻不在了,感覺這才是他想要過的日子,算上最近幾個兒子都不在城中,日夜輪換的叫上兒媳過來陪夜,還不用在長安時那般早起上朝,那叫一個神仙日子過得舒坦。

“長安那邊訊息到哪裡了?”

到前院坐下用起早飯,朱溫叫來牛存節詢問一早可有訊息過來,得到的答覆,自然是沒有的,倒是河中府的王重榮帶兵試探幾回,皆被朱友諒和王彥章打退,而北面晉陽的李克用,躍躍欲試想要南下。

“以為拿了幽州,我就會怕他,不過跟契丹耶律阿保機曖昧,沒了後顧之憂,待拿下滄州背後捅他一刀,好叫這沙陀蠻子知道什麼叫痛!”

想著,朱溫吃完早飯,便去了書房處理公事,偶爾也會叫來梁王轄下官員過來議事,議題多是關於中原、荊襄、徐州一帶的民生之事,私事上再如何‘神仙’但國事上從不會馬虎,他是大盜出身,跟隨黃巢起事打了五年,除了認識字外,學識太差,對於身邊的文人,大多以禮相待。

忙完上午,吩咐了一些政事,送走一批官員後,下午就在書房假寐,由幾個丫鬟服侍靠著木榻睡下,還沒入到夢裡,外面有腳步聲焦急蔓延到了門口,隨後敲響了門扇。

外面的聲音是府內管事的。

“啟稟梁王,長安那邊傳來訊息。”

朱溫微微抖動眼皮,輕搖扇出的風裡,他翻了翻身,向著房門低聲問道:“是何訊息?”

“噩.....噩耗,陛下他......他遇刺身亡.......”

頃刻,朱溫猛地睜開雙眼,一下從榻上翻坐起來,讓一旁的丫鬟趕緊給他穿上鞋子,跑去將門扇拉開,神色驚訝的看著門口躬著身子的老管事。

“何時的事?”

“十六天前.....訊息說,陛下的屍身被冰鎮著,封在棺槨,正運去洛陽,想必此刻快到了。”

朱溫抿了抿嘴唇,微微側過身,聲音壓低。

“那刺客呢?”

他不問刺客是誰,心裡應早就清楚。片刻,那邊的管事連忙回道:“刺客,已被尚書令當眾擒殺,屍體暴於華州城外。”

“你且下去,以我名義告訴城中大小官員.....告訴他們陛下御龍殯天......”

管事拱手躬身後退離開,朱溫關上門扇,陽光隨著門縫斷去的剎那,他臉上陡然泛起笑容,哼哼輕笑幾聲,倒上一杯酒水時,笑聲化作洪亮的‘哈哈’大笑。

哼哼......呵呵......哈哈哈——

“知我者,季常也!!!”

一口將杯中酒水乾了,忽地抬起拳頭照著鼻子就是一拳,力道拿捏恰好,只是紅了紅,疼痛的感覺立馬拉扯神經,雙眼頓時泛起溼紅,鼻子痠痛,眼淚掉了下來。

朱溫捏拳砸響圓桌,嚎啕大哭:“陛下啊......陛下,你怎就如此去了,這該死的刺客,你為何不來殺我......”

陡然的動靜,將門外侍衛驚動,開啟門扇還未拔刀進去,朱溫一邊抬袖擦淚,一邊哭號走出,聲音悲慼,令人動容。

不久之後,汴州上下官吏俱聽到了噩耗,一些忠於朝廷的官員憤憤來到梁王府,可看到朱溫這番傷心落淚的場面,一個個快衝到嘴邊的話語又憋回了肚裡,趕來的官員越來越多,言語間說到了動情處,跟著低聲抽泣起來。

下午的風吹過汴州,一支龐大的車隊掛著白幡、揮灑紙錢,官員或乘車、或步行哭哭啼啼的跟著梁王去往洛陽迎駕。

風吹過上百里,炎熱拂在人臉上。

遠在洛陽西面兩百里的官道上,剛出潼關二十里的車隊,耿青坐在車中打了一個噴嚏。

“想必有人在背後誇我。”

九玉挽著針線繡過一片綢緞,斜了那邊摩梭下巴短鬚的青年,“就不是罵你的?也不想想做了什麼事。”

耿青手肘靠著車廂,撐著腦袋看外面沿途過去的風景,聽到宦官的話,嘴角勾起笑。

“敢不敢賭,這事兒上不知道多少人感激我,比如遠在汴州的朱全忠,或者前面御輦裡的何皇后。”

他話剛一落下,外面一個官員從前面快步過來,就在車窗外拱手見禮。

“太常寺少卿趙越感謝尚書令為陛下報仇,皇后遣臣,亦感謝尚書令。”

“趙少卿不必如此,耿某不過盡人臣本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