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原位於河東中部,東有延綿重疊的太行山勢,南連河中,內有汾河做渠,可謂南來北往的貿易中樞。

然而,歷經戰亂,高聳的城牆斑駁舊痕,鉛青色的雨幕下,高高低低的建築,行人遮掩頭頂匆匆忙忙跑過長街。

做為剛封為晉王一年的李克用,坐在長案後,正拿著小刀切下大塊烤羊肉塞進嘴裡,配著溫熱的酒水、鮒魚羹狼吞虎嚥。

哪怕沙陀貴族,吃飯並沒有太多的講究,有好感的人眼裡,這是豪邁直爽,不喜他的眼裡,鄙夷為蠻夷粗俗,不服禮教。

對於這種事,李克用從來不去計較,做到了晉王,這樣的性子也沒有改正的意思,總覺得才像男人該有的樣子。

偶爾心情不好,無意聽到下人這般討論,通常直接拉出去殺了就是,也不敲打糾正,就等著看看,是否還有人這樣說。

不過,眼下,他還是收斂了些許。

嚥下口中咀嚼的羊肉,端起酒水包進口中涮了涮殘渣,直接吞進肚裡,拿過手帕擦了擦手指,便讓下人撤了面前的餐具。

起身下了首位,過去側面的席位,那邊還有一個老人正翻看文書,上面是李克用回來前,在驛館做的筆記,字跡工工整整,與耿青相比,算得漂亮。

“蓋先生,你覺得如何?”

“能解燃眉之急。”蓋寓揉了揉有些發花的眼睛,嘆了口氣,這些內容著實有些讓人眼前一亮,尤其遷百姓集中耕種良田,空出的多餘土地,可用來栽種其他耐旱農物,不由端起酒杯喝了一口,“妙啊,不過,遷丁耕種最快也要一年後才知成效,好在當年黃賊四處殺伐,太原一些世家,心裡多少都膽寒了,遷移人口集中耕種,阻力該是會小一些。”

“敢阻,孤學那黃賊,滅他們全族!”

李克用少有的露出嚴肅的神色,與往日殺伐掠奪不同,這次似乎有目的的掃清,今年他得了兒子,取名李存勖,肉嘟嘟的,兩隻小小的眼睛炯炯有神,甚是可愛,無論如何,都要為他鋪路了。

老子打天下,兒子坐天下,順理成章的事。

天下各鎮不太平,朝廷那邊也亂,也就這個時候,是最好的時機,去年他還派兄弟李克修從昭義軍節度使孟方立手中搶了潞州,闢出一條直通河陽,威逼洛陽、汴州的路徑,為的就告訴朱溫自己的態度。

亂世,就該像他這樣,像猛虎一般不能讓人小覷。

......

“確實該殺之人就該殺了。”蓋寓拍拍紙張,笑著說了句,老人隨後指去另一個筆記,“殿下該和老臣談談,如何取幽州吧,出事要有名,有名了,還得考慮如何將李匡威從幽州趕走,拿下全境。”

打仗不是攔路劫匪,殺完人就行了,後面將面臨的各種繁瑣之事,能讓人頭大,例如安民、降兵、城池留守的兵馬,用降兵自然不成,用自己的兵馬,就會削弱自身的力量等等。

李克用是沙陀人,貴為晉王,然而起家時,殺過不少無辜百姓,名聲並不好聽,這賢士良才少有能到他麾下,到的如今能當大用的,唯有面前這位跟自己許久的老人蓋寓,其餘全是沙場猛將。

想著,他收回思緒,與蓋寓商討了如何出兵,立名目的事,門口有府內的小吏從外面來到門口。

輕輕喚道:“啟稟晉王,驛館的文吏遣人快馬來報,說名叫狐先生的人遞了名帖,距離太原不足五里,估摸此刻已經到了城外。”

哈哈,孤正愁沒有大才之士,狐先生這就到了。

算算時日,正好半月之期!

李克用猛地一拍大腿,拉起還在看文書的老人就往外走,言語間都是興奮:“立即備車備馬,點上五百軍士,隨我出城相迎。”

邊走邊下達一層層命令,甚至廚房那邊也要動起來,舞姬召集等會一起上堂,待到了府外,送蓋寓上了馬車,翻身騎上他那匹坐騎,一抽鞭子,領著兵馬去往繁雜的街道,一路趕往北門。

出了城門,李克用騎馬趕在前面,正眺望遠處,身後緊隨的馬車陡然噼啪一聲,緊接便是一聲‘轟啪’他回頭,整輛馬車輪子歪塌下來,一眼便能看出是下方的車軸斷了,拉車的馬匹受驚,在原地不安的踢著蹄子。

趕去的兵卒將馬控制好,解下韁繩的同時,也有士兵扒開歪斜的車廂,將裡面受到驚嚇的蓋寓攙扶出來。

李克用臉上頓時泛起了怒意,踩著馬鐙翻身而下,那趕車計程車兵嚇得癱軟,噗通一下跪在了地上。

“挑到不堪大用的馬車就罷了,孤不怪你。但平日懶惰懈怠,這便是你失職,今日孤還要待貴客,弄出令孤難堪之事,殺你有何話說?”

‘鏘!’

腰間佩刀拔出,李克用抬起刀尖架去那士卒肩頭,那邊渾渾噩噩的老人才回過神來,正要勸阻,遠處陡然響起車馬遠來的聲音。

唏律律——

一匹青蔥大馬先一步跑在前面,上方身影縱馬飛奔過來,就在周圍晉王侍衛拔刀裡,勒停了戰馬,抬手一拱。

“九玉代我家先生,拜見晉王殿下。”

那邊,李克用垂下刀鋒,先前還掛在臉上的怒意,瞬間消散,將佩刀丟給一旁的侍衛,抬手還禮,目光卻是越過下馬的男子,投去正緩緩過來的馬車。

口中低聲吩咐。

“將這不長眼的拖下去,回王府後砍了。”

兩邊有侍衛上來,壓著那士兵肩頭拖起來,兵卒掙扎求饒,緩行過來的馬車漸漸停下,耿青掀開簾子正下來,笑呵呵拱起手上前行禮。

“青,拜見晉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