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似乎是註定了無法入眠。

一間上房中,江櫻與冬珠相鄰坐在桌前,桌上罩著燈紗的油燈火苗輕顫。

半開的窗外,天色已經顯現出黎明前的淺灰交織著淡藍的顏色,雨也已經完全停了。

而江櫻的心情卻不似這轉晴的天氣,她鮮少的板著一張臉,沉的似乎都能擰出半盆水來。

而冬珠則一改素日裡高高在上的姿態,脖子微微縮著,耷拉著腦袋不敢吭氣兒,偶爾偷偷地抬起頭瞧江櫻一眼,卻又飛快地垂下。

活像是個……犯了錯兒的小媳婦。

這副情景,可謂是完全顛倒了二人在平日裡的形象作風。

而在半個時辰之前,江櫻還是很高興的。

小黑的毒解了。

是冬珠拿出來的解藥。

這無疑是件好事,冬珠算是幫了她一個大忙。

……

……

昨晚她與小黑談論完名字的問題之後,小黑便對她說起了他身上所中的奇毒——出乎她意料的,這孩子對這毒的來歷和毒性,竟然要比那位老李大夫瞭解的還要透徹。

接受完江櫻的眼神膜拜之後,小黑才說起了他想要江櫻幫忙一說,指得是什麼。

他想讓江櫻幫他寫兩封信。

一封給應王子,也就是她哥哥,向他求取解藥。

江櫻當時聽完這句話,內心是震驚的。

她哥哥怎麼會有這種解藥?難道這毒是她哥哥下的不成?

對不起,她的聯想能力向來比較直截了當……

而就在江櫻開始懷疑人生觀的時候,卻聽小黑說,這種名叫去筋散的奇毒和解藥,在西陵皇室中。幾乎每個人都會隨身攜帶,大約是為了自衛。

說白了,這毒的起源就是西陵皇室,這是他們家傳的東西,只是‘好東西’嘛,總是會被人模仿的,於是一來二去的。去筋散這種毒。便在整個西域逐漸地傳開了……但若論毒性,最‘正宗’的一家,自然還是要數西陵皇家出品的。

江櫻弄明白之後。自然答應下來,當即與華常靜說明了情況,動用了華家商行裡的信鴿,傳了信去筠州。

而讓江櫻做這件事情的時候。小黑卻是有些羞愧和自我嫌棄的。

畢竟他是一名殺手,且還是一名極出色的殺手。因為自己的不慎中了這個毒,折了半條命進去,眼見就要不行了,卻因為想要活下去的慾念而厚著臉皮讓自己的‘任務目標’來幫自己找解藥。這實在是太沒有尊嚴了。

但自我嫌棄歸自我嫌棄,活下去,才是他的目的。

因為從很多年前開始。他除了殺人之外,唯一學到的便是活下去。不折手段的活下去。

不到最後嚥氣的那一刻,他都絕對不會放棄求生的意念。

這種精神令江櫻甚為歎服,問他第二封信要寫給誰,豈料這孩子卻道:“寫給主人,與他謝罪。若我死了,便代我交給他。”

合著第二封竟然是遺書啊……

江櫻的心情十分複雜。

這孩子雖說是奉命前來保護她的,自有自己的責任在,但不管是客觀還是主觀上,都無法否認,他是因為要救自己才會中此奇毒——她不知道且罷了,可既然知道了,若是這孩子真的因此丟了性命,日後她定也會良心難安。

她是一個現代人,生命平等的概念是刻進骨子裡的。

所以那一刻江櫻決定,無論如何,她必要盡力挽救這條性命。

給江浪的信已經傳了出去,但信鴿再快,也抵不過筠州離此地千里之遙的距離。就算江浪身上真的帶有解藥,派人日夜兼程的趕送而來,然而西地道路崎嶇難行,再加上如今諸城城門關卡查管又嚴,一路過來哪怕是馬不停蹄,卻少說也得四五日之久。

而據小黑自己對自己的身體狀況的瞭解來看,他餘下能捱過去的日子,能有兩日便相當艱難了……

這是一個有自知之明的孩子,他說的話,江櫻沒辦法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