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輩肅州韓呈機,前來恭賀孔先生喜收明珠。”

韓呈機還是這樣,從不隨波逐流。

不管前面上來祝賀的人言語如何天花亂墜,巧妙動聽,到了他這兒,卻還是隻剩下了這麼一句話,不能再言簡意賅。

正微微垂首打算行禮的江櫻,倏然怔住了。

……大公子也來了!?

江櫻抬起頭來,恰見一雙水墨般的黑眸落在自己身上——這樣深邃而好看的眼睛,普天之下應當都再也找不出第二雙了。

轉瞬之間,她與韓呈機已有一年有餘的時間不曾見過了。

最後一次見面,是她臨要離開肅州之前,想同他道別,順便問一問白霄要如何安置的事情,結果卻遭了他的避而不見,並且讓人傳話稱“日後都不要再過來韓府了”。

這一點是江櫻至今也無法理解的,但隨著日子一長,便也不那麼好奇了。

他或許有他的道理,但她在面對並非必要的事情之時,從來也都不是一個非得打破砂鍋問到底的人。

“謝韓……韓刺史。”

江櫻險些又將韓大公子四個字撩出來,臨到嘴邊才忽然想到如今的韓呈機,早已是肅州韓家的掌權人,在外的稱謂該是韓刺史。

韓呈機依舊在看著她。

江櫻這才發現,這雙依舊好看的眼睛同之前有了很大不同。

越發深邃,也越發清冷了,猶如一口結著一層深冰的古井,無波無瀾。

江櫻忽然覺得面前的人十分陌生,好像從來沒有認識過這樣一個人一樣。

她將這種莫名的感觸歸咎於——大約此刻韓呈機是好好地站在她面前的。與以往她認識的那個坐在輪椅上的病弱少年全然不同,而她又因沒有參與到這個變化的過程中,缺少過渡一時接受不得,故而才會產生這種極度的陌生感。

韓呈機也並未在她面前多做停留,得了孔弗一句“韓刺史遠道而來辛苦了”,便伸手輕一揖禮退了下去。

接下來便是宮中的兩位太妃。

晉餘明與謝氏是頭一個上前恭賀的,此時已離開了祠堂。走在正前往前廳的甬道上。

“韓呈機怎麼來了!”

應付過幾位同樣道完賀詞前往宴廳的熟人。晉餘明刻意放緩了腳步,左右無人之際,忽然皺眉講道。

“不是說正在虞城那邊嗎!怎麼忽然就來了京城!”

韓家這兩年來可謂是半刻也不曾消停。打著清君側的名號幾乎吞併了大半個東南地區,令得周邊的藩王們膽戰心驚,生怕下一個例子就是自己,多是暫時熄戰。明哲保身,更有甚者。直接投入了韓家麾下。

而換了掌權人的韓家,竟是來者不拒,只要肯降,皆收為己用。

據說三老爺韓殊。正是因為不贊同侄子的這種做法,認為同這些‘草寇’相結之舉有損士族名聲,便聯合了族中旁支長老一同出面反對。結果卻反遭到了韓呈機的囚禁,至今都不得跨出居院半步。

至此。韓呈機自接管韓家以來便從未刻意遮掩過的野心,可謂已是大白於天下。

雖說瘟疫重建後的肅州城在韓家的庇佑下,日復一日的昌盛穩定起來,但更多的卻是因為韓呈機的好戰而被毀家園的東南百姓,而起初那些對韓家一心信服的百姓,也逐漸地在一場又一場沒有必要且手段狠烈的‘平亂’中,隱隱意識到了韓家的真正目的——

不過一兩年的光景,再提韓家,百姓心中已無尊崇之意,取而代之的是恐懼和不敢放到明面上的怨聲載道。

“竟連聲招呼也沒打!”晉餘明越想越是氣憤,“往前韓旭在世之時,也不曾如此目中無人過,乳臭未乾的小子,竟也絲毫不將我們晉家放在眼中,我看他是忘了這連城是誰的地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