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公做夢也想不到,您最愛的兒子離開了你。您最厭恨的我卻還好好地活著。”

她伸出手去,摸索到了面前的茶盞。輕輕握在手中,接著說道:“您來是想問我阿儲到底是怎麼去的嗎?可是我也不知道。這些年來,日日夜夜我都在想著,可除了恨。什麼也想不出來。我出不了這深宮,便只有等。最初那幾年,我甚至活不下去。”

“這些年來。誰都不好過。”

“可我如今已不怨了,晉公老了。也莫要再怨了。”

她好多年,沒有說過這麼多的話了。

晉擎雲滿目通紅,瞪大的眼中情緒劇烈地起伏著。

怨恨、憤怒、無力,更多的卻是自責。

他怎能不怨!

可他能怨誰?

然這一切歸根結底,皆是他自己一手造成的啊!

他厭惡髮妻的強勢蠻橫,對一起長大的府中丫鬟動了真情,她懷下了他的孩子之後,他卻沒有辦法保住這個不該有的孩子,否則他便不能繼承家主之位——可這個孩子最終還是活了下來,在多年無子的具氏的手段下,留子去母,將他當做了嫡長子來養活。

可緊接著,具氏卻有了身孕,並且又是一個兒子。

對這一切渾然未察的他,一心寵愛著實則是丫鬟所出的長子,恨不得將全天下都給他。

他更不知一向被他忽略,看起來懦弱無能的次子,竟暗下滋生了那樣可怕的心性!

直至此時面對這個曾經厭惡至極的長媳,他竟才敢承認這些年來一直被矇在鼓裡的他,才是這一切的始作俑者。

若不是他的偏心,若不是他的毫無所查,這一樁又一樁悲劇,根本不會釀成。

他認為自己聰明一世,將一切都牢牢盡握,然而到頭來卻成了最愚蠢最自以為是的那一個。

眼下再回想這大半生以來的種種,只覺得無一樁不撕心裂肺,無一件不悔不當初。

而現如今什麼都晚了……

這一生,活像一場噩夢一般。

二人對坐良久,勾起無數陳年舊事,心底俱不平靜。

正如她方才所言,這些年來,誰都不好過。

殿外日光漸盛,透過鏤空的窗,灑在茶案上,一片片斑駁明亮。

“我可以不殺你,但今日……我要你答應我一件事情。”

“晉公請放心,我是他的生母,我比您更盼著他好。”

“……”

……

江櫻和冬珠來到太后宮中之時,她正坐在窗下,沐浴著大開的窗外漏進來的陽光。

聽到腳步聲,她回過了頭來,微微一笑,道:“今日來的倒早,可用早飯了嗎?”

說著,不及江櫻和冬珠回答,便讓莘兒上點心奉茶。

“吃了也無妨,這一路過來肚子也差不多該空了,御膳裡新出了幾樣兒點心,你們嚐嚐合不合胃口——嘗罷糕點,再去御花園賞梅也不遲的。”

冬珠一點也不見外,笑著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