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和荒涼的烏蘭郡山上不一樣,和胡瘋子在山上她聽得最多的就是誰家雞鴨丟了、被狗咬了,哪家小媳婦不正經了,誰家小輩不孝順,此等站在門口罵一天街的事兒。

而在皇城的酒樓只待了半月餘,她便聽說了許多很厲害的人和事,飯後談資中,權大勢大的葉家經常被人十分隱秘的提起。

流傳民間的故事大多被浮誇辭藻披上神秘外紗,官家貴族的奢華事平民無法企及,俠肝義膽的英雄事蹟轟轟烈烈,似乎不會與一個外表平庸的人相干。

來酒樓後,燕君萊聽客人提過一些朝堂之事,知道“葉相”官很大,位極人臣,親妹子是皇后,攬權後宮。

葉相,囂張點說就是“隻手遮天”,當然,遮的也只是東元的天。

老子這麼拽,至於葉相兒子是憑藉恩親庇佑還是有幾分手段,她作為剛來不久的生人就不清楚了,流言真假參半,多半,是虎父無犬子吧。

話說回來,有這麼個牛逼的爹,就算啥也不會腦子缺根筋,到哪兒都是橫著走吧。

燕君萊吶吶:“也是,要我也橫著走......”她說話聲音越來越小,第一次看見身份帶來的權益,竟有一絲羨慕。

“相爺大公子”的名聲很響,酒樓霎時安靜下來,在地上打得不可開交的兩人仍是一上一下僵持著。

因為御史家兒子驚人“白玉磚一拍”,其他人視線都在二樓和他倆中間來回,若是換個場景,列如床上,這倆貨的動作該有多曖昧。

少均鬼機靈,餘光瞥見樓上下來的那抹白衣,眨巴眨巴眼睛,忽捂著傷口大叫一聲,翻著白眼就倒在地上。

“哎喲,救命,大夫大夫,我快死了!!”

那黨狐朋狗友很會看眼色,立馬有三兩個人圍上來很緊張喊著少均拍他的臉,找大夫的找大夫,告狀的告狀。

局勢瞬間轉變,囂張的人哀嚎變成了受害者。

見風生波。

這時,燕君萊覺得少均這個公子哥也不算傻,只是有些愛惜那張臉而已。

塵世繁複,幾次聽君名,不曾見真容。

她探出半個腦袋,順著這些貴族公子哥的視線方向望去,一眼瞧見那位素色白衣長相溫和清雋的年輕郎君。

因為家世教養優異的原因,此人自身氣度不凡,容貌出塵不俗,一眼便讓人移不開眼。

世間美貌,雅俗共賞。

燕君萊探頭探腦十分鬼祟,職業習慣,葉京塬本不該偏移的視線落到了躲於角落的她身上。

正打量著葉京塬的燕君萊正看得入神,視線由下而上差不多把人看了個乾淨,最後,當她目光落到對方臉上,猝不及防與之對視,看見他眼底淡然從容,更深邃,便是一份淡漠。

燕君萊並不懂這些當官身上的威嚴是否與手上沾過的血有關,但她曉得從一個人的眼睛能看出情緒,不想被人看穿的,便藏在最深處。

胡瘋子形容過身居高位的人身上一個特徵,那是一種臨事不亂殺伐果斷的氣魄,是冷血,卻不由自主讓人想擁護。

被葉京塬盯上那麼一眼,一般人肯定會害怕,燕君萊也有一霎那的窘迫,就像那被捉髒在場的賊一樣。

因著習慣了胡瘋子隨時抽風的粗暴對待,雖是識時務躲了躲不看他,賊人作風收斂些,但神色依舊是個呆呆的樣子,不見懼色。

小人物而已,葉京塬不至於因為她鬼祟就針對她,一眼掃過,便不再注意。

燕君萊縮在櫃檯下邊兒,王周忽然一把抓住她的胳膊提著站了起來,燕君萊愕然:

“……幹啥?”

皇權為大,官權次之,有頭有臉的人物出行都是轎攆馬車,遂城尤其多,行人遇見只需避讓,不會有太繁瑣的規矩。

是啊,當官的跟螞蟻一樣多,見一個拜一個,膝蓋都得磕出繭子來。

而遂城皇都的酒樓裡經常正面見得權貴,但都有一種規矩,平民侍者都是默默避讓。

那些貴族公子哥這會兒作揖齊喚“見過林廷尉卿”,其餘庶民百姓也不知道喊啥,就後知後覺跟著喊。

只有一人沒動作,那就是樓上的九卿,他帶著薄笑掃視一圈,轉身就走了,不曾注意到櫃檯就埋著頭的燕君萊。

說來也巧,燕君萊適時抬頭看那被撞破的木欄,剛好看見負手離去的九卿,她目光緊緊追隨,瞧著背影眼熟得很,卻想不起是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