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晚飯,他提前回家準備去上晚自習。一進家門,站玄關處換鞋,便聽見奶奶跟他說起下週末去鄉下姑婆家吃飯的事。

謝吟年將鞋擺到鞋架上,態度挺無所謂,“我不是說了不去嗎?”

“你爸剛才打了電話回來,叫你還是去一趟。”奶奶把個中人情道理講給他聽:“爸爸是說那個姑婆對我們很好,這次吃飯其他人都沒叫,就叫了你們兩姐弟,還特意把時間定在週日,這樣你也得空,到時候你又不去,多不好啊!”

謝吟年厭惡透了這套人情世故,臉色陡然冷卻下來,“我週日上午還得上課,上到將近十二點,怎麼趕去鄉下吃午飯?”

奶奶也不想為難他,“那你再打個電話跟你爸說說。”

謝吟年惱火得很,才不想打電話給他,猶豫著最後給劉珍萍撥了個電話。

電話一接通,謝吟年跟她講清楚難處。

可誰知,謝吟年的臉上並未露出事情迎刃而解的松緩,反而臉色愈發無奈和憤懣。

最後,電話一結束通話,謝吟年問奶奶有沒有開始做飯,聽到奶奶說沒有後,拿起書包,頭也不回地摔門而出。

謝吟年一路上都沒把心裡的氣撒幹淨,走到教室外走廊,手搭在欄杆上,遠瞰學校大門,稍稍抬頭,頭頂暮色漸昏。

胸中疏通不出的火氣逐漸消散,緊接而至的是再難紓解的絕望。

謝吟年保持著姿勢,面色冷肅。秋思從樓梯上來,看見他在外面也沒出聲,獨自走進教室。

不多時,大約是站久了發冷,謝吟年也進了教室。

秋思把借來的試卷還他,見他狀態不佳,狀若無意多問了一句:“心情不好?”

謝吟年沒什麼情緒,輕勾唇角,“被我爸媽氣的。”

涉及家庭,秋思也不好多嘴,正欲就此止住話題。

謝吟年卻說:“拒絕了我爸一個安排,給我媽打電話,結果被我媽氣死。”

聽著他的語氣還有幾分孩子氣,心想事不大,秋思便莞爾,“還在耿耿於懷?可以說給我聽嗎?”

謝吟年將兩人通話內容講給她聽,當時謝吟年說完事情始末,劉珍萍回他說,你就聽爸爸的話就是了,謝吟年憤憤不平,說,可他是錯的,錯的我也要聽嗎?誰知,劉珍萍來了句:爸爸怎麼會有錯呢!

謝吟年說:“這是我印象最深的一句話,我當下就氣瘋了。”

秋思嘴角緊張收平,方才聽他的語氣,以為不是要緊事,只是普通拌嘴而已,現在聽來也是心中一震,簡直不可思議。

她說不出話來,但不想沉默太久,讓他覺得這世界獨留他一個人傷心,她先穩住他,“我……我一下都不知道怎麼安慰你好。”

謝吟年聽得出她的語氣裡略含歉意,微微一笑,“沒關系,說出口會舒服得多。”

能為他解憂,秋思也覺得有成就感,她由心發笑,弧度輕淺。

秋思扭頭看向窗外,天色黑沉,陡添落寞,有些傷感的話順理成章從心裡冒出。

她聲線低平,說出來的話顯得漫不經心,“其實我一直覺得,於我而言,什麼事情我自己想不清楚,什麼問題我自己不能解決,我只是盼著得到一個理解。”

謝吟年倏然偏頭看她,她仰著頭往外看,下頜線凸現,流暢無暇,說出來的話卻不像花瓶。

她說:“在我詞不達意,混亂不清,沒法表達心意的時候,有個人說‘我懂——我懂——’。”

最後兩遍反複她說得格外緩慢,似乎已然露情。

彷彿,她說這話時,把自己扔在了一座孤島,也因此,這句話變得情懷無限。

謝吟年神色一怔,窗外的天空好像産生了吸引力,他跟著一起看過去。

過了一會,外頭的天色蒙在了他的臉上一般,他眸色憂鬱,“有這樣的人嗎?”

秋思聞聲回頭,等過了幾秒才堪堪點頭,“有——一定有。”

謝吟年卻是搖搖頭,笑容也銜著苦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