祂的第一句話,就讓西里爾險些坐了起來,他詫異地看著那團白色的人影,而後者的語氣沒有絲毫波動:

“它最初是一塊極其、極其、極其美麗的結晶體,僅僅只能算得上是一個粗劣的雛形,但是卻有著無與倫比的吸引力。”

“我發現這塊個世界的雛形的時候,立刻起了將其建造為一個全新的世界的心思。只是當我剛準備著手之時,發現這個雛形中,潛藏著隱患。”

“隱患?”西里爾微抬起頭,詢問道,“難道是……”

“那是一股難以言說的力量,在神的文明中,這種力量被稱為‘淵’。”

“淵?”

“它往往與美好的事物伴生,吸引你,將你引入其中,而淵,便是‘汙穢’的來源。”

“所以……你們早就知道會有這樣的汙穢產生?”西里爾忍不住叫道,“那你們為什麼還會創造這個世界?”

“因為它太美了。”丹亞的聲音充滿了嚮往,“那是一種無法想象的美,對每一位擁有著漫長生命的神而言,只要看到祂,就不可能忍住自己的心思,一定會去雕琢它,將它打造成更美麗的形態。”

“可汙穢……”

“我們最初將這道‘淵’給封印了,但隨著時間的流逝,或許是因為哪一位神在實行自己的改造時出現了些許差錯,令封印鬆動,淵的力量洩露了。”

“於是一個、兩個,神們沉迷於這個自己所創造的世界,誰都沒有注意到淵的力量悄然擴散,當我們反應過來之時,汙穢已經產生了。”

西里爾深深吸了一口氣,他也曾經想過,為什麼神這樣高高在上的存在,卻會發散出如許多不合常理的“負面情緒”,來親手毀掉祂們創造的世界。

丹亞的回答,無疑給出了一個合理的解答。

但他隨即想起什麼,連忙問道:“那死亡之神特里斯呢?為什麼祂沒有受到淵的力量的侵襲。”

“因為……”丹亞搖了搖頭,“雖然這話說了肯定會讓祂覺得不高興,但原因是,祂實在太懶了。”

“哈?太懶了?”

“死亡之神的存在,是為了為我們這些所謂的創造者捏出的那些生靈尋覓一個收尾的途徑,而隨著我們經歷漫長的歲月,親手締造過數個世界,特里斯已經失去了最初的激情,祂只是給了一個生靈收尾的渠道,便徹底不管這些了。”

“所以……”西里爾眉毛直跳,他算是聽明白死亡之神的職務究竟是什麼了——這不就是他現在乾的事情,給那些神‘擦屁股’嗎?

“正因為祂沒有過多地涉及到這個世界,祂沒有被淵的力量所感染,也是我們之中,唯一一個倖免於難的。”

“接下來,便是一場屬於我們的救贖。”

“我們將力量盡皆用於封存自己的汙穢,第一紀元神的紀元在這場神與汙穢的戰鬥中落幕,諸神化為群星遠去,我們決定對這個因我們而沉淪的世界負責,因此對其施加了‘無限重啟’,期望我們留下的生靈,能夠戰勝這些汙穢。”

西里爾沉默著,丹亞的幾句話便已經將這個世界的由來、汙穢的由來都講得清清楚楚。

然而正因為理順了這一切,他反而感覺到了一種莫大的悲哀。

紀元的無限重啟,文明的從無到有再到昌盛,那高樓起高樓塌,那數萬年生靈的悲歌,卻僅僅是因為他們的造物主,神,引發的一場鬧劇——

這就是一場鬧劇。

那些蕩氣迴腸的英雄史詩,那些絕望文明的最後掙扎,遠到聖白王庭,荷美爾之城,近到樹之心伊蘭達爾、羅威爾·奧博安……

這些的犧牲,這些的離去,在這個真相之前,突然顯得是如此的滑稽——

看啊,你們拼盡全力所做的一切,僅僅是因為你們最上面的存在的一個失誤。

“丹亞……”他深深吐息著,調節著自己的情緒,片刻之後開口道:“你知道麼,這樣的真相,沒有人會原諒你們的。”

“我知道。”

丹亞的態度讓西里爾吃了一驚,他還以為丹亞會憤怒、或是羞惱,但祂擁有的,卻是坦然。

“從始至終,這都是我們的錯誤,這是我們早已達成的共識。我們試圖彌補,但無論什麼方法,都以失敗告終。”

“我們從未奢求他們的原諒,雖然他們此時對此依然一無所知。”

丹亞坦坦蕩蕩地說著,祂的聲音依舊溫和,但每一個字音都充滿了力量:

“我們還在此彌留,所為的也僅僅是要抹除這些我們親手締造的罪惡。而一切的最後,我選中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