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循著本能把喬畫從背上放下來,扣著她的手腕去看那支針劑。

這是一種新型的安定注射液,能讓人在十分鐘內進入睡眠狀態,常用於手術前麻醉。

肌肉注射該藥物後,患者兩分鐘內就會出現手腳麻痺等症狀。

“為什麼?”江生注視著喬畫的眼睛,想從她口中得到一個答案。若不是對她信任到極點,他不會毫無顧忌的把自己的後背交付給他,然而她終究辜負了這份信任,她不想跟他一起離開,也沒有什麼能夠與世隔絕的實驗基地,一切都是她編織出來的謊言,為了讓他放鬆警惕。

“為什麼?!”江生後背滲出冷汗,眼角的肌肉忍不住抽搐。

除了“對不起”這三個字,喬畫不知道還能說什麼。

但是她知道,江生不想聽這幾個字。

“你看,太陽落山了。”喬畫指著遠處,才發現天邊掛著罕見的火燒雲。

殘陽染紅了渾然相融的海天一色,翻湧的浪花捲起惡臭的海上垃圾。平日裡看來令人作嘔的景色,此時都被夕陽鍍上了一層金色的濾鏡。

人總要等到即將死亡的時候才開始貪戀這人間,喬畫也不外乎如此。

她捨不得錯過再多看他一秒的機會,眼神定定的望著他說:“我是個特別膽小的人,怕蛇、怕鬼、更怕死。有時候做錯了事情都不敢承認。”

看江生想開口說話,她及時捂住他的嘴,“你先聽我說完。之前南歌在林子裡撿到的那一支基因抗體疫苗,其實沒有丟,是我在和莫沉搶疫苗的時候不小心把它和臨時疫苗搞混了,事後我才回憶起,那支疫苗應該分給了元易文。你還記得元易文是從什麼時候開始頻繁嘔吐的嗎?”

“掉進沼澤地之後,取掉了防疫面罩的時候?”

喬畫點點頭:“或許不是因為對空氣過敏加重了反應,而是注射完那支基因抗體疫苗後產生的副作用。如果有條件的話,回去以後一定要查清楚。”

喬畫深吸一口氣,笑著說:“我總是給你添麻煩。”

江生身上的安定劑開始起效,四肢已經開始發麻,他死死扣住喬畫的手腕,問她:“都是騙我的嗎?”

“不是,”喬畫說,“喜歡你是真的。”

“那為什麼不跟我走?!”江生這句話是吼出來的。

這是喬畫認識他以來,見過他情緒最失控的一次。

“你知道為什麼的……”她哽咽著扶住江生,看著他癱軟在自己的膝蓋上。

“薄禹說,我身上攜帶的是新變種真菌。”

喬畫抱著他,坐在佈滿了枯枝敗葉的地上。

“我不要你原諒我,”喬畫伸出手掌遮住他佈滿了紅血絲的眼睛,說,“你一定要好好活著。”

江生手腳麻痺,拼了命想要拉開喬畫的手,卻始終於事無補,僅憑著意志力在強撐著不要徹底睡過去。

他聽到喬畫在她耳邊很輕很輕的呼吸:“我想叫你忘了我,可是我又捨不得。我自私的希望,你在未來的某一天、某些時刻會想起我,一個陪著你數過滿天繁星的人。我想叫你別忘了我,又委實太自私了……”

喬畫低頭,淚水模糊了視線:“我的生命或許已經到此為止了,但是你還有漫長的幾十年要過。”

喬畫顫抖著手,摘下一片新鮮的樹葉塞進江生的手中:“這樣吧,等這篇葉子枯萎腐爛的時候,你就忘了我吧……”

“這裡的潮起潮落就交給我了。”她低頭,摘掉江生的防疫面罩,屏住呼吸在他的額頭上落下一個輕輕地吻。

“江生,來生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