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啊,再後來,陛下性情大變,原本其樂融融的朝堂不復,安老大人棄官,王宮韶羽化,江菲淹出走,椒山三家盡誅,天下世族十去七八,大獄漸起,陛下卻只迷戀於修陵墓,鑄玉劍,兼之冷淡後宮,再沒有生出一個皇子皇女。”

令狐慧怡靜靜聽他說,唏噓前朝舊事,感慨良多。

“神武四十七年,天下再次大亂,文御聯合江湖諸多人士,起兵造反,當時藥眠和我在內十四人,正好負氣外出,接到訊息回去時,陛下已經自戕。”

“數進皇宮無望,困在龍臺,當時藥眠商議,新生之國,必有神助,眾人遁去各地,憑藉不死藥加持,等他後繼皇帝有昏庸之輩,再圖謀復國。”

“二百年,二百年了,興祖皇陵,這是老夫半生的心血所化啊,老夫豈能不管不顧,其他人都四散各地,唯有老夫回到這裡,安安靜靜守陵。況且當日曾對陛下言道若陛下崩,老臣生生世世守陛下清淨,不離皇陵半步。雖然陛下以為是一句戲言,可君子一諾,說到做到。”

令狐慧怡初聽倍感離奇,史書上的興朝餘孽盡被太祖皇帝屠戮殆盡,看來多是謊言。後來恍然大悟,這原來是他不自己帶玉劍出去的緣由。

望著前者背影,突然心頭一酸,

一個孤寂的老人守著一個空蕩蕩的帝陵,

死又死不了,活又活不好。

那他守的什麼?

“姑娘”,李澤突然叫她道:“等你將來見幾個人,做幾件事以後,你就知道我守的是什麼了。”

出東華門之後,才算出了內城。斷斷續續談話間又走出外城,玉京城主街縱橫各十九道,三百六十坊,可想而知佔地之廣。

二人離開外城,繞過幾株玉樹,進入一處地穴。

李澤道:“這裡是皇陵封底留下的最後通道,沿著此道往下,姑娘可切莫害怕。”

令狐慧怡見地穴九尺見方,長長的臺階伸延向下,直至最後幽深不見,似乎望不到頭。令狐慧怡這半天早就習慣了這裡,看似怪誕,實則平淡。她耍性子道:“不就是黑洞洞的麼。”

李澤冷笑一聲,俯身進洞。

初入洞中,為金光所照,尚可辨物,再往下,漸漸模糊,進而變得漆黑無比。令狐慧怡初覺有風絲絲吹來,帶走淡淡土味,肩膀後的玉劍卻越來越興奮,顫動不止。她心中害怕,剛想問話。

不料李澤黑暗中開口道:“姑娘,你叫什麼?”

“令狐慧怡。”

“哦,怡顏一舒嘯,萬慧此中臨,倒是個好名字。”

令狐慧怡沒有再說什麼,繼續摸黑向前走。

風力卻越來越大,臭味壓過了土味,最後,風聲竟然凜冽如刀割,整個洞穴中傳來透骨的寒意。她哪裡知道,這裡埋葬了多少孤魂野鬼的屍體,自從陵墓修成,為防洩密,大多數人都被填進了地基,屍骸填塞在黃土中,暗無天日,離開自己的父母,親人,家鄉,妻子,朋友……

在它之上,一座威嚴的帝王陵寢踩著森森白骨拔地而起。

不然,李澤為何要給她身上加持道印。

她放肆的呼喊李澤,後者卻不應,漆黑無比的洞穴中,只有她一個人,以及背後發抖的玉劍。

少女神情驚恐,額頭滲汗,她被數以萬計的鬼魂包裹,感受到了徹天徹地的恐怖。

鬼哭,鬼哭……

長夜漆黑,唯有鬼哭。

不知是什麼,令狐慧怡倍感壓抑,她在一聲聲聲嘶力竭的尖叫中,瘋了一般,衝向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