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時,尚喜的聲音在外焦急失措道:“君上,急報,賊人來襲。”

殷水流在帳內仿若未聞,如繾眷情濃時,他將熙夫人散開的鬢髮別至耳後,因為困局而來的絕望卻早已經蔓延到了骨髓裡。

“若非那日被我撞破,我還不知道她在你身上下了十二生死令。在龍首山下,離水河畔時,我便奇怪,她怎麼會那麼輕易放過你我,而我也終於明白她走前說的那句話。倘若我早知道,我便去與她為奴,也會求她放過你,不然你何以受我如此連累,讓區區匪流都能傷你這個眾生道場門人。”

“她……我……”

殷水流口裡的她讓熙夫人嬌軀一陣陣痙攣,彷彿那個自少一直仰望,風華絕代得不似世間人兒的她正在此間凝視著自己。

龍首山下,離水河畔。

迷迷糊糊間,熙夫人耳畔好似響起了她的聲音:“你若真愛這個男人,那便死也不要回來。”

帳外傳來尚喜的第二聲急報,而遠處馬蹄聲大作,顯然賊人越過夾道,已經距離營地越來越近。

殷水流仍然沒有回應,他的眼眶通紅,讓熙夫人看到了他的第一次男兒淚。

“殷未央被我壓制這麼多年,一朝翻身得握天子權柄,哪裡能容得下我,縱使我狼狽離京,帶著汙妖之名,對他而言仍顯不夠,若非這個新天子顧忌商禮和殷氏血脈傳承之規,兼且手足相殘實在損德,我連殷邑的城門都出不了。”

熙夫人痛得沒有多少反應,只感受到殷水流的唇角落到臉上。

“殷茂全則不相同,我這個阿弟雖然愚不可及,但是有一點卻是我最為認可他的,那便是他殺人的手段繁多,其中一樣便是他殺人時,對目標的心理施壓,可謂之為步步壓迫,層層疊加,能讓目標還沒死亡,便能精神崩潰掉,以此來滿足他達成折磨目標的樂趣。”

殷未央。

商殷王朝的新天子,在商殷天子奪位戰中勝利登基,和他同母的王子茂全是他堅定的簇擁者。

“離京的第一天,我便猜到我這個阿弟要幹些什麼。可恨我猶豫不決沒有修煉《向日秘典》,不然縱使日後我們再也做不成夫妻,但是我可以爭取一線生機,帶你去向她求情,不致於如之前般在他們面前引頸待戳,全依仗你的照顧,卻讓你落到這個再也無能為力的地步,而現在,一切都遲了。”

“向日,向日……”

殷水流發出幾聲慘笑,宛如哭音。

熙夫人本想拿手最後去摸摸他的臉頰,只是手抬起來一半便頹然落下,生死十二令在她臨盆的當口奪去了她剩餘不多的生機。無論是她還是甫方出生的殷大器,在此時此刻都是如此。

“可曾後悔隨了我這個廢人,帶你走的那一天,我便告訴過你,我女人無數,即便是對你,也只有相伴的長情,不會有刻骨銘心的所謂愛戀……”

“我若走了,你怎麼辦,她……”

熙夫人最後的聲音沒有出來。

死亡前的那一刻,恍恍惚惚裡,她又回到了龍首山下,離水河畔。

你若真愛這個男人,那便死也不要回來。

她做到了。

縱使是死,她也沒有後悔過,即便這個男人到處勾人,女人多得數不勝數,一切都因那一次頓足後的回眸。

到了這一刻,她也不認為那是孽緣,只是有一個問題,她自始至終都沒有問過他。

她的主人那般美豔天下,令無數人仰慕追捧的人物,為何他這種獵豔人會那麼避之尤恐不及。

主人待他和旁的男人截然不同,那種欲語還休的模樣,便是她都能看出她的主人為他動情了,他這種花叢老手斷然不可能不知道。

第一眼的回眸而起的糾纏,是她的主人為他而頓的足。

而他,為何在泥足深陷裡還要逃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