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切,都只發生在十息之內。

劍光消逝,房間內再度陷入絕對的黑暗之中。

當。

一聲清脆的撞擊聲,那人已無力握住劍柄,長劍摔落在地,緊接著,羅庭自其胸膛抽出短劍,其身軀失去了支撐,徑直向後倒去,發出低沉的悶響。

羅庭左手青鯽收入袖中,燃起一根火折,昏暗的火光照亮了大半屋子,這是一間很簡樸的臥房,除卻房間一角放了一張床、一個櫃子以外,沒有任何其他傢俱,從後院門進來,正對的一片地方空蕩蕩的,這也是為何方才二人交戰卻沒碰到障礙。

然而此刻本無一物的牆邊,多了一具屍體,羅庭舉著火折俯下身去,入眼的是一張普通中年男人的面孔,僅著一件單薄衣物,褶皺不堪,似是剛從熟睡中醒來,身材不高不矮,不胖不瘦,可以說是毫無特點,他仰躺在地,胸口一個致命的洞正汩汩冒著血花,染紅了衣衫,圓睜的眼中早已失去了神采。

這個人,他從來沒見過,更別說認識了。

羅庭站起身來,輕輕喘了口氣,將胸腹部位的輕微疼痛稍稍緩解,由於一些身體原因,持久戰對他十分不利,所以他寧願做出激進的舉動與冒險的手段,也要速戰速決,很顯然,他做到了,在極短的時間內,用右手這柄不似凡物的灰色短劍,殺死了敵人,而劍身灰撲撲的,滴血不沾。

說實話,羅庭腦子還有點懵。

這電光火石間的一戰,起得太突然,也結束得太突然。

他不過是想深夜悄悄潛入這間不知是否有人居住的房屋,一探虛實,看看拿走自己身份的那人葫蘆裡到底賣的是什麼藥,卻不曾想,事情竟會發展到如此地步。

自己如此隱蔽而悄無聲息地潛入,屋裡這人明明還在熟睡,又是如何能恰到好處地醒來,並敏銳發現有闖入者?

為何發現了闖入者,卻不作出半點問詢或驚疑姿態,而是隱下身形,不論來者,直接發起進攻?這未免也太過兇殘了吧?

難道這人有很多仇家,終日活在提心吊膽仇人報復之中?

羅庭胡亂想著,望著這張陌生的面孔,臉上神情有些複雜,縱使他已經歷了許多事,但絕不是個嗜殺之人,自己身為入侵的那方,卻出於反抗,而殺死了一個與之毫不相干的人,不管其秉性、身份為何,這件事,都是自己有錯在先。

我本意...不是如此。

羅庭凝視著遠端牆面上漆黑的虛無,神情卻重歸平靜,因為他很快便想通了此間聯絡,此人之死,他雖有責任,然而罪魁禍首,應當是那個在背後掌控一切的傢伙,是那人誘導自己尋找線索,夜探此地,想必這處房屋主人的兇狠應對、以及我的反殺,都在那個傢伙的計算之中。

換句話說,當初那個傢伙在這方院牆外畫上墨色圖案時,就已經給其中居住的人宣判了死刑。

事已至此,再怎麼糾結也無濟於事了。這個經歷了太多事的大少爺、如今已稱得上意志堅定的落魄年輕人心中喃喃道。

那麼就讓我看看,這兒究竟藏著什麼秘密吧。

羅庭緩緩站起身來,舉著火折在臥房內走了一圈,昏黃的光漫過屋內,櫃內、床底等隱蔽地方一覽無餘,並無任何可疑之處,他推開臥房的門,走到堂屋,火光點亮黑暗,出乎他的意料,這間屋子和尋常百姓的家中完全不同,桌椅之類的傢俱一件沒有,似是堂屋根本不會用來迎客,有好幾張一人多高的小書櫃並列靠在牆側,裡頭堆了不少書文紙張。

什麼東西?羅庭眉頭微皺,半彎下腰,火折貼近櫃子,讓櫃子內部明亮起來,他隨手拿起整齊堆放在最上方的一紙文書,定睛望去。

一瞬間,羅庭瞳孔收縮至針尖。

這是...羅庭神色驚變,目光灼然掃過所有字眼,持著火折的手甚至都有些不穩,火光不停顫抖,就如他此刻內心的震動。

這上面...竟然盡是鬼骨隱秘!

羅庭心神大震,方才因誤殺無辜者而生起的幾分愧疚頓時消弭殆盡,他將火折拋在櫃頂邊緣,燃起的一半懸空,恰好能照亮這方櫃中,他一把抓起一堆書文紙張,快速翻看,只見那一行行如蚊蠅細密的小字,無一不是描述這座昆梁山與昆梁小鎮的方方面面,其中大部分都是無關緊要、家長裡短的訊息,只不過比一般的尋常事多了一絲特異之處,所以才被記錄了下來,然而,其中的極少部分,卻是真正令他震驚的訊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