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覺在心裡問道,同時也得出了答案,那便是,會。

腦中的他,縱身躍下山崖,空中用盡了一切辦法,不論是步伐、劍法等自身掌握的本領,還是藉助外物,仍是無法活下來,這讓他稍稍有點兒洩氣,練武多年,卻在摔下山崖之時,和普通人無甚區別。不過很快,應覺便不再去糾結,既然會死,那就是自己學藝不精,待學藝精了,武道更進一步,豈還會畏懼區區一道山崖?

應覺將這個念頭拋之於腦後,早就忘了個乾淨,直到今日,途經昆梁山,空閒之時攀至半山懸崖,見到同樣百丈高的險峻景象,記憶才重新浮起。

而直到這時,他才驚奇地發現,這道尋常人眼中奇險無比的山崖,似乎...已無需被自己放在眼裡。

他毫不猶豫地躍下,一式被應覺取名為輕鴻、擊敗刀鬼時曾建功過的劍招使出,銀光大放,劍意勃發,身輕如鴻雁,沉重之勢稍緩數分,接著踏以雲步,憑空生力,將身軀墜落的巨大沖力消弭殆盡。

百丈之高,僅在兩招之內,被盡數化解。

應覺站在原地不動,平復著體內湧動的氣機,眼中笑意盈盈,方才跳崖時那種胸膛之左劇烈跳動、腦子一片空明的感覺,還殘留在他心底,如同最烈的無形之酒入喉,難與人說,卻可默然回味。

雖然用盡了全部手段,但如此大膽如瘋了一般的嘗試,總歸是成功了,其中決定性的因素,便是這門名為“雲步”的輕功,劍招輕鴻最多隻是減緩了幾分,若無此輕功步法,身軀攜沉重力道摔落地面,非死即殘。

它便是應覺所會的唯一輕功,以往戰鬥時,閃轉騰挪,機敏莫測,憑此佔盡了優勢,然而裡面最高深的步法,“踏雲”之步,卻根本不是他目前低微的境界能正常施展的,即使應覺早已領悟掌握,也只能作為壓箱底的手段,單這看似簡單的兩步,便幾乎耗費了他八成氣力,若此刻周遭有敵人,他恐已遭遇不測。

不過無所謂,此半山之間並無人跡。

應覺站在崖下,仰頭極目望向那刀削斷崖之頂,崖尖猙獰探出丈許,顯得無比尖利,於這底下望去,不難想象,若有山野獵人或採藥人行至此地,失足落下,會是何等慘狀。

而應覺卻主動躍下,墜落百丈山崖而不死,可以說,如今的他,與普通人有了本質上的區別。

那是面對蒼茫天地,面對使普通人萬分敬畏的大自然,是否具有反抗之力的區別。

這世間,不管因何而習武,其最初與最終的目的,不就是為了超出常人麼。

應覺喘了口氣,提動步子,慢慢朝山下行去。

...

與此同時。

安離鏢局,一名年輕雜役面容堆笑,正和旁邊的一名中年雜役說著什麼。

鏢隊到達之後,鏢師這些人可以不管雜瑣事物,直接去鎮中閒逛,但雜役可不行,車隊停在院中,有許多東西需要收拾,而且整理包裹與房間也花了些時間,在中途落腳點短暫停留之時,鏢局會為鏢隊之人提供住處,當然,也可以自己去找客棧住,除非是十分重要的鏢,不然一般不會管這麼多,不過為避免節外生枝,羅庭選擇了應其安排,住進了鏢局裡的房間。

房間不大,羅庭隨意整理了會,出門之時,迎面碰上途中多有交流的一名雜役,便閒扯了幾句家常,臉上下意識露出誠懇而親切的笑容,然而腦中卻想著與之完全無關的事情。

那道紅螭的圖案,在羅庭心裡算是留下了一塊陰影,若重視,可如今什麼都還不清楚,萬一踏入了陷阱怎麼辦?若當其不存在,卻又著實擔心它會在某一刻忽然爆發,給自己造成大麻煩,不摸透那人的想法,羅庭無法安心。

依據羅庭的推測,那人絕不會做無意義的事,紅螭圖案背後隱藏的事物,不必刻意去尋找,只消尋常行事,其自會出現。

尋常行事,該做什麼?羅庭想了想,如果不考慮其他,自己首要去的地方,應該是離平商會。儘管很清楚,那支商隊早就遠去,但他仍然想去看上一眼,以他的性子,並不會露面詢問什麼,而是裝作普通行人,無聲無息地路過。

想到便做,羅庭中止了話題,抱以微歉的笑容,向這位聊得很開心的中年雜役道別,揮了揮手,朝外頭走去。

出了鏢局大門,便是寬闊的街道,來過一次的他無需問路,徑直往一個方向行去,離平商會與安離鏢局皆地處昆梁鎮商鋪較多的幾條街道,二者之間,只相距了兩條街,羅庭以散步般的速度,緩緩走在路邊,微垂著頭,時不時瞥一下四周,神情警惕而好奇,配上他那年輕的面孔,在旁人眼中,便是活脫脫的一個初進鎮中的鄉村少年。

不消半盞茶時間,羅庭便已距離平商會不遠,他若無其事地抬起頭,隨意望去。

瞬間,羅庭目光凝於某處,瞳孔微縮。

果然,線索出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