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

天光自東方亮起,逐漸漫過整座將醒的城。

應覺推開木窗,外邊一片透亮,一路去向演武場的青石地面上還留著昨日暴雨的痕跡,被雨濯過的樹木更顯青翠,隨風輕輕搖曳著,清晨的涼風撲入屋內,年輕人深深吸了口氣,一股雨水沁透的清涼味道頓時深入心脾,僅餘的些許睏意瞬間消失,轉而生起對這趟遙遙旅途的期待。

在那個偏僻山林小鎮的生活悠閒而愜意,日復一日毫無波瀾,應覺沒想到,自他加入商隊,不,應是從老頭子扔給他那張信紙起,他的生活便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複雜而兇險的江湖從說書人玄奇的故事中走出,徑直呈現在了眼前。爾虞我詐、廝殺死鬥、恩怨情仇...然而不知為何,從未經歷過這一切應覺卻適應得很快,起初,他對此隱隱有些嫌惡、排斥,而今...樂在其中。

雖然有遺憾、有憤怒、有惱恨,可更多的是對豪俠情義的感懷,是刀劍交鳴的刺激,是劍斷冤仇的快意,中原江湖何其廣大,如今不過才到了第一個城,連離州都沒出,應覺便已置身其間,無法自拔。

而那繁盛的江南道...又會是何等光景?

暢想之際,靠在一旁的清河忽地嗡鳴不止,應覺望過去,只見長劍不肯老老實實地躺在劍鞘之中,不停顫動,鬧出了一些動靜,不禁失笑道,“你也如此認為麼?”

劍只是兵器,並無靈智,應覺很清楚,異動只是因心神動盪,劍意勃發,而劍同鳴。

但應覺卻仍然有種劍在說話的錯覺,冰冷的金屬劍身中彷彿蘊藏著靈,他驟然大笑,心中頓生萬丈豪情,朗聲喝道。

“我們走!”

伴隨著話音,應覺右手一把抓過灰白布包裹的鞘身,懸於腰間,左手拿上收拾好的包袱行囊,推門而出。

雨後的空氣分外清新,天光大亮,辰時將近,寬敞的演武場上一群少年排成方陣,“呼”“哈”的稚嫩喊聲響徹不絕,一名武師於方陣中踱步遊走,時不時糾正下某個少年的動作,看來在兩幫爭鬥塵埃落定後,一切又如常。

一襲白衫自演武場中行過,武館主殿正門之處立著幾道人影,似是等待已久,應覺定睛望去,正是吳幫主、古月翟、老何幾人。

吳定安肅立最前,沒有多餘的寒暄話語,只是輕輕一拱手,鄭重地道:

“應小友,此去一路順風。”

其旁二人同時作拱手禮。

見得此景,應覺不禁深深吸了口氣,只覺胸中有一股無法形容的慨然生起,卻無以言說,只能雙手抱拳,以禮回之。

不同於與張老頭的分別那般,帶有幾分悵然幾分不捨,以及對遙遙長路的期望,眼前這幾人都只是萍水相逢而已,相處也不過短短數天,本無更多交情,但此番離別,卻莫名有種獨屬於江湖兒郎的情義蘊於其間。

青山不改,綠水長流。

沉默中,古月翟忽然笑道,“應公子,我已跟吳幫主說了,待我習武有成,也會去江南道武林去闖一闖,說不定到時候咱們還能再見呢。”

應覺也笑了,再一抱拳,喝道,聲音朗朗。

“後會有期!”

說罷,應覺頭也不回地向前走去,身形無比灑脫。

武館大門一如既往地大開著,應覺大步邁過門檻,踏上行人漸多的街道,將那對拳意寫就的聯與其上“安離武館”的牌匾遠遠拋於身後。

這個地方,不知以後還有沒有機會再來。

心中稍稍感懷了下,應覺徑直朝安離鏢局的方向行去,不多時,目的地已是不遠,應覺隔著整條長街放眼望去,只見鏢局後門處好幾輛車停成一排,許多雜役模樣的人進進出出,或抗或搬,將作為鏢物的老舊傢俱運到車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