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街兩頭門窗緊閉,和之前僅有緊張氣氛的時候不同,如今兩幫正式開打,往日城內最熱鬧的走馬街和觀花路行人也少了起來,偶爾經過的路人都縮著脖子不敢多瞟。

在離平城久居的人們誰還沒點眼力勁兒,他們這些平頭百姓想平穩地過日子,有三大惹不得:

第一毋庸置疑,俗話說民不與官鬥,官府那是萬萬不能惹的,第二便是佔據離平地下世界、半商半匪的兩大幫派,好在他們一般也不會干擾平民生活,至於第三個惹不得,則是與幫派扯上關係的一些店家,幫派不會擾民,可他們沒這些規矩,仗著背後有人欺壓民眾的例子比比皆是。

所以走馬街與觀花路這兩條為富人及遊客準備的街道,離平底層的人們往往是敬而遠之,他們既沒有購買奢侈品的財力和需求,也不用打尖住店,何況近些天城裡不大太平,現在若只是站在街頭,便能聽到長街深處隱隱傳來喊打喊殺的大喝和激烈的碰撞聲,誰還敢不要命地走進去?

身為百姓,與自己息息相關的事,只要稍有風聲,便能做出最合適的應對。

再說應覺從武館行出,只消片刻,便趕到了觀花路街口,聽得那喊殺聲怒喝聲,他不由心頭一緊,難道來晚了?應覺頓時身形連動,三步並作兩步,幾息間掠至長街深處,只見寬敞街道上一片混亂,一方人身穿淺灰色武師長衫,另一方人則是深墨色勁裝,兩方人戰成一團卻涇渭分明,應覺目光飛速掃過人群,停留在一個壯碩身影上。

此人正是安離幫副幫主周夾,他正應對著二人的圍攻,卻絲毫不落下風,見狀,應覺鬆了口氣,看樣子鬼骨尚未現身,他一步後撤退至街口轉角,身形隱於客棧簷下,背靠著緊閉的木門,遠遠觀看,注意力集中在作為誘餌的周副幫主身上。

人群之中,周夾沉喝一聲,雙臂交叉上抬,招架住一左一右兩道拳風,同時他右腳重重前踏,以臂作犄角,身軀如巨石般往前靠去,氣勢沉凝,身著勁裝的金蛇幫二人半步不退,沉肩共抵之,相撞剎那,周夾怒目圓睜,胸膛鼓脹,氣運啞門風府,一招世傳拳法之虎嘯,自周夾張開的大口中綻出。

“喝!”

一聲連應覺這兒都能聽到的暴吼轟然響徹,只見一道氣浪轟然炸開,二人被直直撞退三四尺,雙腳急急點地想穩住身形,然周夾更快逼至近前,雙拳同出,重錘般砸在二人小腹,“噗”的一聲,金蛇幫的兩名武夫瞳孔頓時縮如針尖,鮮血狂噴而出,憑空再倒飛三尺,如陀螺般於空中狂轉,而後翻倒在地,滾了幾圈,已然失去了戰鬥能力。

與此同時,周圍交戰中的金蛇幫眾全被一聲虎嘯震得生生停下動作,而安離幫之人絲毫沒有受到影響,並抓住這一瞬的短暫時機,一舉對敵人施以重擊,金蛇幫突顯頹勢,局面一片大好。

本來均衡的局勢,在那聲暴吼過後,迅速朝安離幫這邊傾斜。

“強。”遠觀的應覺低聲自語。

安離幫世傳拳法破山拳,在浸淫拳法多年的周副幫主手中使出,其威勢比古月翟強太多了,彪橫悍勇、迅猛無匹,抓住時機直接動用全力擊破敵人,與之對陣不可懼怕,不可魯莽,一旦露出破綻或稍有潰退,便會成連鎖之勢,招招受制,然後落敗。

應覺默默思索,邊關注著戰圈內其餘人,方才周夾以一己之力擊敗的二人已是金蛇幫在場的最強者,而更具威脅之人,例如金蛇幫幫主等不知為何並沒有出現,安離幫這邊僅憑周副幫主一人,就牢牢佔據了上風。

戰鬥場面雖激烈,卻與他想象中的不太一樣,並無刀劍交戈的血腥場景,皆是拳拳到肉,氣勢碰撞,應覺認為與其稱之為戰鬥,還不如叫做打架。

他發現自己有點想岔了,他本以為這種幫派之爭與江湖仇殺差不多,兩方人拼個你死我活,殺得血雨橫飛,如那夜商隊護衛與劫匪一般,而實際上,雙方都只是揍得對面失去戰鬥能力則罷手,不會往死裡打。

無論是金蛇幫還是安離幫,倒地的幫眾一個個鼻青臉腫,鮮血滿面,看上去頗為悽慘,卻並沒有鬧出人命,輕者皮開肉綻,重者則傷筋動骨,但以武者的體魄,最多床上躺個十天半月便能好個七七八八,起床又是一條好漢。

仔細想想,卻也合理,畢竟兩個幫派同在一城中,或許當初金蛇幫剛至離平城時,兩幫為爭奪控制權,曾經死傷慘重,但發展了這些年,兩幫在城內也招收了不少新鮮血液,說不定其中就有人互相認識,抬頭不見低頭見的,沒必要結成死仇。

所以吳幫主才會只要求他盯緊藏於暗處的鬼骨,幫眾之間會留手,神秘莫測的鬼骨卻不見得,由昨夜武館之鬧便知鬼骨的狠辣作風,吳幫主若不是實力過硬,當晚就交待了,即使反殺來犯,吳幫主也受到了極重的傷勢,體內劍氣紮根,無法動武,這縷劍氣之陰險毒辣,應覺從未見過。

長街中央,周夾再次大喝一聲,一記直拳,將一名金蛇幫眾撂倒在地,應覺遙遙看著,此時,這場數十人的混戰已近尾聲,他不禁心生疑惑,金蛇幫都要敗了,鬼骨還不現身?

眼見金蛇幫眾人一個個倒下,仍無異樣情況發生。

周副幫主都已經開始打掃戰場了,說是打掃戰場,其實就是叫上還能站著的人,把倒下的兄弟們扶起來,而金蛇幫的就讓他們躺著,暫時不去管。

精神一直緊繃的應覺不由呼了口氣,放鬆少許,整了整因靠太久而略微褶皺的白衫下襬,此戰已過,看來鬼骨不會動手了。

吳幫主的謀劃失敗了。應覺心中暗道,只能待會回武館問問看下一步該如何做。

其實他本可以不去理會這類幫派糾紛,但聽到“鬼骨”二字時,應覺不由又想起那個朝夕相處數年的小廝,總覺心頭堵著一股氣,不太通暢。

心不暢達當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