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可不是一個小小桌籬客棧的羅老闆,也不只主事人這三個字那麼簡單。

離平商會本家為羅家,之前商隊保護的羅梓傲便是羅家大小姐,而羅錫嵐,則是羅梓傲的二叔,當代羅家家主的親弟弟。

“經文略武不世才,悅懌姿容玉面君。”這句詩便是說這位羅家二子既擅揮文灑墨,又長武兵藝法,兩者天賦皆拔萃超群,然而更出名的則是其堪比絕色女子的美貌,令人見之難忘。他與其兄羅照濚並稱羅家雙虎,在平南道或許知曉者不多,可若放在淮南道,光這張臉一出,誰人不識?

可此等卓然人物,竟悄悄來到天高日遠的離州,且恰巧撞上了這檔子事兒,若那位槐掌櫃真如周副幫主所說,為鬼骨中人,以羅家對離平商會的掌控程度,其底細必然一清二楚,老槐藏身其間近二十年,一朝事發,羅家二號人物卻站出來道不知底細、撇清關係,要說沒有貓膩,羅庭心中冷哼一聲。

而且涉及到鬼骨...

羅庭眼中稍稍現出幾分驚慌之色,卻強作鎮定,繃住臉端坐著一動不動,任誰瞧他一眼,都會把他當成一個心裡慌得要命、怕被捲入事端、又因好面子強行留在大堂的普通客人。

他知道,想繼續聽下去,必須避免被羅錫嵐注意到。

“用人用人,用了別人的人都一無所知,離平商會何時這麼廢了。”這名武衫大漢黑著臉,話語耿直,顯然性格如相貌,半點都不委婉。

聽了這話,連幾名夥計面色都有點不好看,但羅錫嵐臉上毫無慍色,只深深作揖,歉聲道:“識人不明,是我商會之錯,我羅錫嵐一定會徹查此事,給貴幫一個交代。”

說罷,羅錫嵐直起身來,神色一凜。

“只是在下仍有一事不懂,煩請解惑。”羅錫嵐緩緩說道,雙眼忽地眯起,兩道凌厲的光芒自其狹長雙目射出,氣勢攝人,又透著沉靜與莊肅之意,“據我所知,鬼骨不過是一群訊息販子,推崇大隱於世、明哲保身,怎會與貴幫幫主結仇,欲動手殺之?又敢問貴幫是如何得知槐枝便是鬼骨?”

話語聲越來越厲,沉凝威勢仿若實質襲出,周副幫主身邊兩人不由蹭蹭退了幾步,神情駭然。

只有羅庭知道,這個貌比天人的儒雅男子遠沒有看上去脾氣那麼好,不先動手後談事已經很給安離幫面子了。

唯有周副幫主還靜立原地,語氣不變道:“槐枝是鬼骨為我們吳幫主所說,幫主沒有絕對的把握是不會貿然下定論的。而鬼骨襲殺吳幫主的原因,那是羅老闆您應該操心的事吧?畢竟槐掌櫃可是離平商會的人。”

羅錫嵐似對這個回答不很滿意,但他並無言語,只摺扇往手心敲了敲,然後指向門外。

送客。

“告辭。”周副幫主三人禮節未失,轉身離去。

所有人都鬆了一口氣,然而下一刻,羅錫嵐錦靴驟然踏地,只一步便到了大堂角落,隨意一掌,袖袍生風,捲起滔滔氣浪於掌心,就要印在那位始終看戲的年輕食客額頭。

極招驟臨,羅庭的身體下意識地就要作出反應,卻生生止住了,他面上盡是驚駭恐懼之色,又似無從抵禦這飛來橫禍,只能認命般閉上雙眼。

呼!

勁風掠過年輕客人周身,吹得衣衫頭髮盡數揚起。

那隻如玉蔥般的手掌停在額前,待其呆愣愣地睜開眼睛,羅錫嵐已攏手回袖,淡聲道:“你可以走了。”

年輕客人沒有動,他擦了擦汗,小心翼翼道:“走...去哪?我就住這兒。”

“呵。”這位譽滿揚州的奇男子忽然笑了,笑顏絕美,“也對,應該是我走。”

說罷,他還真的走了。

如一陣風,便沒了蹤影。

旁人眼裡,這個逃過一劫的年輕食客半晌才回過神來,踉踉蹌蹌地跑上樓,進了自己房間,用力一甩門,門“砰”地關上一瞬間,彷彿變了個人似的,羅庭臉上、眼中所有情緒都消失了,平靜如古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