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覺其實比晏明華來得更早。

只是他跟丟了。

在一個風起月明的夜,應覺終於回到了永歌,根據他的判斷,他落後了全速趕路的刀鬼三天之多。

因為在臨近永歌的道旁樹林裡,應覺陸續發現了幾匹馬的屍體,死亡時間大概是三天前,都是累死的。

而最後一匹馬的屍體,就在距永歌不到一里處的密林裡,自此已無馬蹄印。

不知道還來不來得及。應覺壓下心中的焦躁,進入了這永歌邊緣處的小村莊,當務之急是重新獲得刀鬼的行蹤,一個人隱入村鎮便如魚沉湖底,刀鬼沒有刻意隱藏,但幾天時間也足以湮滅僅有的一點蹤跡,怎樣才能找到他?

應覺靜立一方屋頂,遙望那片綿延不絕的深沉黑影。

張老頭,如果換你,你會如何做?

忽然,應覺眼神一凝,目光投向夜色中某處,臉上微微露出疑惑之色,難道在自己離開的這段時間,永歌發生了某些變化?他身形一動,落到院中,從晾曬衣服的竹竿上取了件黑袍罩在自己白衫外面,再掏出一粒碎銀丟在地上,便躍出院牆,一掠而去。

待距離拉近,應覺才真正看清,先前隱約所見在屋頂間飛躍的黑影,竟是一群或手持或腰懸刀劍的蒙面黑衣人,應覺臉上疑惑之色更重,他所知的永歌和平而安寧,絕不會有這種人出現。

應覺動作更加輕盈,如一隻捕魚的湖鷹無聲劃過夜色,冷眼看著這幫明顯不速之客往村莊一角掠去。

接著,他就看到為首的黑衣人落於最後,被一位身著黑袍的老者攔下,其餘人抽刀衝向那幾座房屋,在到達的那一瞬,卻有連成一線的刀光乍起,寒意頓生,黑衣人頓時死傷近半。

從院牆內竄出十餘個黑袍人,均持狹刀,追殺來犯,蒙面黑衣人不是一合之敵,唯有一個身手敏捷的瘦小身影幾個翻滾,狂奔逃離刀下,而那黑袍人也沒有追趕,靜立原地,應覺這才在不遠處藉著月光,隱約看清了那襲黑袍胸前處的圖案。

一張半開陳色紅木大門,門內洩出幾分黑暗,門上有一把刀,狹長刀身斜穿過門,刺透重重暗影。

八方快斬?

應覺臉色驟變,心中驚疑不定,只見下一刻那被鉗制住的黑衣人首領驟然發難,與逃過來的瘦小身影頓時形成夾擊之勢。

拳風烈,刀鋒鳴,應覺屏氣凝神。

剎那間,兩人交匯,倒下。

黑袍老者收回手,動作柔緩,似方才出手的並不是他。

強大。應覺腦海裡此刻只有這兩個字,習武練劍多年,應有的眼力自該有,那一瞬,黑袍老者只是往後退了極小一步,避開交擊力道最大一點,然後雙手探出,精準嵌入了兩人喉嚨。

既無花哨動作,也無繁雜招式,有的只是至簡的速與力。

應覺半蹲在屋頂斜簷後,一動不動,看到那個身份應為“小鋒”之人單膝跪地,心裡默唸。

原來是個大人物。

八方快斬是什麼?天下無人不知,這是個隸屬朝廷的捕快機構,多年來懲奸除惡,名氣極大,在百姓中的口碑也不錯,據說以前不是叫這個名字,連生活在這偏僻之地的應覺也隱有耳聞,卻從未親眼見過。

看來,想知道發生了什麼,只能問他們了。

當然,此問非彼問,這名小鋒轉身掠去,與其餘人開始處理那群黑衣人留下的血跡屍體,黑袍老者不走,應覺就不敢貿然行事,他沒有把握不被其發現,畢竟看看自己罩著不合身的黑袍渾身塵土的樣子,說不定就被八方快斬當作形跡可疑之人給逮了,應覺身體下伏,緊緊貼在房頂石瓦之上。

月慢慢往上升去,到最明時,黑袍老者佇立的身影動了。

那道黑袍下的身影不復矯健,而似一個真正的老人那般緩步離去,應覺不為所動,目光寸步不移那群小鋒,忽然,他伏在簷上的雙手使勁一撐,身體彈起到半空,腳尖往下輕輕一點,整個人頓如驚兔般竄出,又悄無聲息。

那群八方快斬的人看不到也想不到,他們身後的夜色中有一個鬼魅如影隨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