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瑛又寫信問:“娘失去我以後能獨活嗎?”

這次的回信很快,娘在信裡說:“如果失去了你,我一定會感到撕心裂肺的痛苦,因為你是我在這世上最愛的人,但我會活下去,我希望你對我也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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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睜開眼時,呂瑛覺得內心只有一片平靜安寧,就像被娘抱著搖來搖去、親了一口又一口一樣,他想,昨夜應是做了個美夢。

枕邊的秋瑜不見了,只有一隻橘貓趴在床頭睡得香噴噴,呂瑛坐起來,橘貓睜眼,又懶洋洋閉眼。

摸摸胖子的背脊,濃密的皮毛下是逐漸豐沛的脂肪,手感軟軟的。

呂瑛穿衣服穿鞋,用還溫熱的水洗漱,走到門口,發現秋瑜披著最後一點月光打龍華拳,他的拳法打起來很漂亮,拳風凌厲有聲,但每次別人問秋瑜在武當山上練武練得如何時,他只說自己“蹲了兩年馬步,感覺下盤穩了許多”。

一套拳法打完,秋瑜轉頭,看到呂瑛披頭散髮,揣著手手看他。

他走過去:“梳子給我。”

呂瑛揣袖裡的手伸出來,掏出一把鑲七寶白玉梳,找了個板凳坐好,秋瑜蹲在他後面,攏住大把黑到發藍的髮絲。

秋瑜感嘆:“你吃進去的營養怕是大部分都供到腦袋上了。”又聰明又頭髮多,可惜不長個。

梳好頭髮

,秋瑜問:“咱們還繼續走嗎?”

呂瑛乾脆回道:“走。”

那就走起,趁著天沒亮,兩小孩留紙條一張,表示他們還要繼續旅程,便牽著驢子,揹著貓,悄悄離開了吉家村。

秋瑜看到呂瑛走前還留了碎銀子,作為昨晚的食宿費,以及買下那匹厘錦的錢。

他牽著驢,揹著貓,抓緊時間帶呂瑛到了山巔,遠方是碧海藍天,旭日自海平面處緩緩浮起,水中影如流動的黃金。

呂瑛站在山崖邊,劉海拂過雪白的臉,波濤拍打著岸邊礁石,朝陽映在淺色的眼瞳。

“日出東方隈,似從地底來,歷天又復入西海,六龍所舍安在哉……”

呂瑛在海風中唸誦李白的《日出行》。

“秋瑜,李白說太陽像是從地底升起來的。”

秋瑜:“就我們眼前的風景來看,太陽是從海底升起的,當然,更大可能是我們腳下的球和太陽一起轉圈,轉著轉著,我們的球就轉到了能照到太陽的一面。”

呂瑛回頭笑道:“看來你更信張衡說的渾天如雞子?”

秋瑜:其實我信的是人造衛星。

接著他聽呂瑛說:“我也更信張衡的說法,不然沒法解釋為何我們在海上的時候不能看到遠方所有的船,所以海面一定不是平直的,它有弧的。”

小朋友用手比劃了一下,蹦蹦跳跳到秋瑜身邊,拉住他的手搖

了搖:“走吧,天地浩大,還等著我們去看呢。”

秋瑜順著他的力道往前走,懶洋洋道:“怎麼,你想把這天地都看上一遍嗎?”

呂瑛搖頭:“人生短暫,要看盡世間山水是不可能的,能賞日月更替,看四季花草,體會人生百味已是難得,而且有些事,我只要看一遍就知道其他地方也一樣。”

秋瑜:“比如?”

呂瑛將一縷碎髮別到耳後:“比如苦。”

“我跟著娘去過湖廣,看過濱州,如今又繞瓊崖島旅行,痛苦的人佔了人間九成,有些人已經痛到覺不出苦了。”

“人生下來就是要吃苦的,世人皆苦,我也不例外,我原本是這麼想的。”呂瑛的神情柔和起來,他抬頭看著秋瑜,微笑道,“但現在我覺得人間沒那麼苦了。”

秋瑜:“是什麼讓你改了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