鑼鼓點敲打了一下午終於止住了,本已坐乏了的毓妃正了正身子,說聲賞,自有宮人下去分賞與眾戲子。在戲子們此起彼伏的謝恩聲裡,毓妃娘娘微微一笑,站起身來。

她撫了撫身上的緋色四喜如意棉袍,光滑的蘇繡緞子映著赤金米珠的護甲,一雙手細嫩無比。

她喜歡這樣的情境,恍惚著有一種六宮敬畏,馬首是瞻的愉悅。

各桌妃嬪見她起身,也跟著站了起來,欲行禮恭送。

毓妃撫了下燕尾,寒暄道:“今兒就到這兒吧,妹妹們也乏了,不如各自回宮歇著,年下無事,改日咱們再受用。容本宮先道乏了。”說罷,微笑著與瑤妃見了個平禮,再不看眾人,扶著宮女的手,上了輦車,向著延禧宮蜿蜒而去。

瑤妃見她走了,方用絲帕遮著嘴,大大的打了個哈欠,“好幾個時辰坐在這聽戲,叮叮咣咣的什麼意思,本宮腰痠得厲害,”她站起來伸了個懶腰,一身桃紅色百花錦袍越發顯得她腰肢纖細,她扶了扶架子頭上的金步搖,懶懶的向靜貴人說道:“咱也家去吧。”靜貴人上前說了聲是,扶著瑤妃的手臂,兩人也自回了儲秀宮。

其餘嬪妃見她們都走了,也各自道乏散了。

晚膳後,皇上倚在南牆下的暖炕上閉目養神,敬事房的總管太監元德捧了朱漆描金的大托盤進來,跪在皇上腳邊,恭恭敬敬的將漆盤舉過頭頂,“請皇上翻牌子”

萬歲爺微睜了下眼,慢悠悠的坐起身,“靜貴人吧。”元德應聲退下,剛幾步,被皇上叫住 ,“算了,朕還有摺子看。”

元德滿腦袋疑惑的退出了東暖閣,底下人接過漆盤迴了敬事房,元德揹著手踱步到了西角門邊的御茶房裡,看見榮喜吃完了飯正在喝茶,搭訕著討了碗濃茶喝,底下人見情形知道是兩位總管有話說,都有眼色的各自走開了。

元德見人都散了,往榮喜的凳子邊靠了靠,輕聲說:“我有個事問問大總管您,今兒白天是不是有哪位小主來過?”他兀自一頓,“按說不會啊,毓妃娘娘請客,眼巴前兒的這幾位都看戲去了啊,”他拿眼覷著榮喜的神色,“難道又有了御前的人被瞧上了?”

榮喜放下茶碗搖了搖頭,“怎麼?主子爺今兒沒翻牌子?”

“先頭翻了靜貴人,後又叫撤了,說是看摺子。”元德吐了口茶葉沫子,“這可是新鮮事,您要是知道緣故可得提點我幾句,回頭冊子上我得掂量著寫。”他又低頭喝了口茶,小聲嘀咕道:“主子爺說要看摺子,大正月裡,又封了印,擺明是敷衍的話嘛。”

榮喜用腳尖踢了踢元德,“主子爺說什麼就是什麼,哪由得你一個奴才瞎胡猜,翻了牌子再叫去也不是什麼新鮮事。檔冊上必然要寫叫去,你巴狗兒似的寫的詳細,明兒個毓妃或是太后問起來,你去周全?”

兩人對坐著又喝了一盞茶,元德自回敬事房歇差事。

瞧著時辰不早了,榮喜帶了人進養心殿預備伺候皇上安寢。

只見萬歲爺歪著身子坐在南窗下的暖炕上,一手裡捧本書,一隻手裡不知摩挲著個什麼物件,榮喜假裝指示人收拾床鋪,定神細瞧了,原來主子爺手裡把玩的竟是那塊十兩的銀錠。

這位養心殿大總管暗暗的嘆了口氣,再仔細瞧了瞧萬歲爺的神情,他雖拿了本書,半天也沒見翻一頁,臉上的神情帶著點似笑非笑意味,像是回憶什麼,又像是思慮什麼。

榮喜小眼睛一轉,心裡即刻會意了,這怎麼話兒說的,指定是今兒出門遇上誰了。當初瑤妃娘娘進宮不就是打這兒來的嘛,才一年我怎麼就混忘了呢,真是沒個成算的!。

大總管認定了皇上又是出宮獵豔了,這值什麼,爺們兒家不都是這樣嘛,還值得不翻牌子了,可這塊愛不釋手的銀錠子是個什麼來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