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杜七看來,七姨的身子千瘡百孔,少吃未必是壞事。

家裡暫時沒有了食不言的規矩,杜七吃著面,還不忘想著說點什麼。

“七姨。”

正心中估量明燈乖巧的七姨看向杜七,詢問道:“七姑娘是要添些辣子?翠兒那丫頭說過我做的吃食過於清淡。”

“不不不,我可吃不來那個。”杜七連連擺手,她沒什麼怕的東西,但是翠兒那一碗紅辣椒可是讓她明白畏懼是什麼東西。

“老身還當七姑娘與翠兒一起口味也加重了。”七姨那枯樹一樣的手取出手帕,擦了擦臉後道:“姑娘要說什麼。”

“為什麼不讓師先生給你看病?他應該很容易就可以治好七姨的身子吧。”杜七詢問道。

寒風忽的掠過窗欞闖進屋子,吹散了那肉絲麵的霧氣,七姨緩緩站起身,走到窗邊關了窗子,又慢悠悠的回到自己的位子坐下。

見杜七還在看著她等待回應,老人收起手帕,緩緩說道:“是那老東西教姑娘說的這話?”

“不是。”杜七搖搖頭,不知道七姨為什麼會這麼說,“帶著病自然是不好的。”

七姨聞言,微微沉默,抬頭盯著杜七的眼睛,看到的是一如既往的清澈……便是一聲長嘆息。

七姑娘就是七姑娘,如那晚初見,這直言性子倒是沒有變過。

今日是她的生辰,說這些話自然是不大吉利的,可七姨不在意,杜七也不在意。

“七姑娘,老身已經活了很久了,很累。”七姨說道。

杜七搖搖頭,說道:“七姨還年輕。”

“姑娘說的年輕是指?”

杜七吃了一口面,嚥下後看著眼前這個過了今日才五十的老人,說道:“七姨比師先生要年輕的多,而先生……年紀也不大。”

“七姑娘說我比那老東西年輕自然無誤,不過他可不年輕了。”

“在我看來都一樣。”杜七端著麵碗喝了一大口,滿足的放下碗,認真的看著眼前的老人說道:“七姨不在了,十娘會很難過。”

七姨點點頭,笑著道:“該是這樣。”

杜七不懂她為什麼要笑,有些不解,說道:“活的久不是不想活的理由,如果七姨不喜讓師先生出手,我看了些醫書,幫著七姨調理身子還是很簡單的。”

“姑娘說的是。”七姨點頭。

杜七便意識到七姨是不想與自己說這種話題。

她覺得,也許只有十孃的話七姨才能聽的進去,便不再繼續說,專心喝著碗裡的麵湯。

……

……

老人坐在杜七對面,搓著枯皮一樣的手,注視著那飯量很大的姑娘。

眼神十分柔軟。

對於姑娘的關心她自然不會厭惡,甚至杜七的勸言她是聽進去了,有在很認真考慮杜七的想法。

當然,更多的情緒是對杜七的喜愛。

有這麼一個姑娘陪著十娘,又有那老東西在一旁照顧,即便她不在了,十娘也不會再被人欺負吧。

七姨想著,愈發平靜。

五十年,大半時間在煙花中摸爬,說不累是假的,沒有人會因為活得久而不想活,只是活的累罷了。

順其自然就好。

用餐後,七姨收拾了碗筷,招呼那正扇著火盆的明燈過來吃甜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