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越來越黑,自庭院上方俯瞰,可以瞧見風雪中一輛內裡點了燈火的馬車。

車裡坐著兩個各懷心思的姑娘。

兩個人都嚇得不輕。

紅吟應該是塵世裡,見到纖阿軟弱模樣最多的人。可即便是她,現在瞧著面前這個眸中覆著薄霧,櫻唇輕顫不已的女人……還是驚詫的說不出話來。

這個姐姐今個是怎麼了?

紅吟認為纖阿很漂亮,但是性子也奇怪,有時候似是一個成熟的姐姐,有時候……又像是個沒有長大的小姑娘。

她想了想,覺得姑娘家性子多變是很正常的事情,不值得驚訝。

“……”

此時,窗外一聲淺雷,纖阿雙肩微抖。

對於她這樣的人來說,名字是沒有意義的,因為她的“母親”沒有給她取名字,所以常曦也好、嫦娥也好、望舒也好、甚至是海棠所喜歡的、這個叫做纖阿的名字……在規矩上,都是不存在的。

這些名字沒有任何意義,只要一陣風就可以吹的散。

於是,將名字取而代之的就是職責。

比如,她是月御,她姐姐是日御。

比如某個橙衣姑娘不喜歡羲和這個名字,更喜歡別人喚她日御。

“月御”這兩個字才是纖阿這個存在的本體,她可以丟下任何的名字,唯獨這兩個字撇不清關係。

她的意義就是御者,雖說是月車,可她的本職就是給姑娘駕車,謂之元君巡天,纖阿為御。

如今的她依舊是做為御者,執策送姑娘出行,本質上依舊是她應該做的事情。

所以。

纖阿從未想過,她有一天會想要將這個重要的職責推給其他人,這完全從根本上否定了她存在的意義。

如今的月御想要拋去職責,這已經不是壞了規矩那麼簡單。如果傳出去,都不用杜七動手,自然有人來收拾她。

但是纖阿只能這麼做,她沒有辦法。

無論如何也要推掉,哪怕是壞了規矩,承擔嚴重的後果……也一定得推掉。

這兒說的嚴重後果,“死”這種意義的概念都排不上號,若是能這麼簡單的“死”了,那都是最輕的懲戒。

“……”纖阿咬唇,眼瞼微微發抖。

紅吟在一旁靜靜看著纖阿,並沒有回應纖阿的問題,就像是選擇性忽視了纖阿詢問她的話,緩緩拿起勺子,繼續喂纖阿喝糖水,同時說道:“姐姐方才說的話,我沒有聽的清楚,姐姐……想清楚再說。”

“我……”纖阿正要開口,話語就被勺子堵了回去。

“我說了……”紅吟笑著道:“想清楚在再說話。”

纖阿微微眨眼,便順從了紅吟的意思,開始認真考慮自己主動卸任後,可能面臨的後果。

嚴重嗎?

仔細一想,好像也不是那麼嚴重。

得益於紅吟的話,她意識到自己是驚嚇過頭了。

她推的又不是月御的身份,而是十樓的御者這份工作……所以即使是阿姊找上門來,她手持塵世的規矩做盾牌,也站得住腳。

這又不壞了規矩,給十樓換一個車伕罷了,如同將石嬰換成她,只是正常的人事更替,元君也不會有意見。

真的很幸運,如今元君更在意塵世的規矩,她才敢想這種事。

纖阿不是故意要利用規矩的,可再不利用塵世的規矩,就要出大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