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事兒你也不是第一次說了。”七姨擦乾淨杜十孃的嘴角,收起手帕後說道:“以往我想要教你你沒有時間,現在倒是有了,想學也行,抽空來我這兒走走就行了,也沒必要特意挑個時段。”

“您這時候倒是不嚴謹了,我還以為要拜師呢。”杜十娘說著,收起食盒,一些點心,本來也沒有打算直接吃飽。

算是下午茶。

“拜什麼師,還不夠麻煩的,又不是學藝。”七姨嗅著空氣中混合著麝香的香氣,心想她是這妮子的孃親,又不是先生。

杜十娘摸了摸嘴角,覺得七姨真的是世界上對她最好的人,她方才的說法是真的,七姨年輕的時候十分的好看,比柳青蘿都要好看太多了……溫柔嫵媚不提,能有七姨這樣的妻子,未來的生活一定很有味道。

“說什麼對食,我和七姨同桌吃飯,難道也算是對食?”杜十娘眯著眼睛笑著說道:“如果能與您做對食,我可不會猶豫,這輩子就賴在您這兒了。”

“去去去。”七姨發出趕小狗的聲音,嗔道:“沒大沒小,我可看不上你,這話……等我不死,你長了些心智再說罷。”

“您還真考慮過啊,嘖,看來……我在七姨這兒說不得也不單單是女兒呢。”杜十娘被驅趕了也不惱,她貼了上去,小聲說道:“七姨說我好看,那我和您喜歡的那位比……誰要更好。”

七姨眉頭一挑,她捏了捏杜十孃的臉,罵道:“你和一個死人比什麼。”

“您嘴上倒是一點也不客氣,哪有這麼說自己喜歡的人的。”杜十娘無奈的揉著臉。

“也沒有什麼客氣的。”七姨想了想,說道:“她什麼都好,你也什麼都好,其實……時間過去太久,我有些記不清楚她的樣貌了,不然……我送你下去,你們倆面對面比一比?”

杜十娘身子一顫,望著七姨平靜的面容,半晌說不出話來。

不是因為玩笑話,而是因為……七姨說她記不清楚那姑娘的模樣了,杜十娘心跳莫名漏了一拍,她小心翼翼的問:“記不清楚了?”

“記不清楚了。”七姨沉思了一會兒,又說道:“這也不重要。”

“我不知道該說您涼薄還是別的什麼。”杜十娘說道:“您年紀大了,記性不好也正常,以後不會連我也忘了吧。”

“就你這個皮斷腿的性子,我可忘不了。”七姨沉了一個懶腰,示意杜十娘將桌子收拾一下,旋即說道:“不說我,你們今個初雪時候的小祭,還記得幾個姑娘?”

“……”杜十娘沉默了。

每年的第一場雪,她都會和四閒在院子裡燙一壺小酒,揚起火盆中的點點星火,順著一簇簇的飛雪將姐妹們喜歡的點心丟入火盆裡。

這是喪儀。

她們怕冷是因為冬日大雪的嚴寒曾經帶走過一些小姐妹的性命,選擇這樣的一天也是因為這是記憶最沉重的時候,雙重刺激之下能夠讓她們不要忘記一些重要的人。

為什麼是不要忘記,因為已經開始忘了,就好像七姨輕描淡寫的說出她記不清姑娘的面貌一樣。

輕飄飄的幾個字裡七姨經歷過怎麼樣的心路只有她自己知曉。

杜十娘曾經認為人都是無情的,現在她覺得只有自己才是無情的,四閒一直都不會忘記那些姐妹,每年都需要好一陣子才能緩過來,反觀自己,心中的悲慼還是越來越少。

過幾年,她再想起兒時的姐妹,便不會再有一絲一毫的悲傷。

“七姨,忘了她們,我是無情的人嗎?”杜十娘抬起頭看著七姨。

“這隻能說明你是普通人。”七姨說道。

“原來是這樣。”杜十娘點點頭。

“忘了也就忘了,我還有她的畫,偶爾拿出來看看,還是能記起來一些。”七姨意有所指的說道:“十娘,陪伴是很重要的,再好的關係,若是見不到、不能一直陪著……也和死人沒有多大的分別,你明白嗎?”

陪伴是很重要的。

杜十娘想了一會兒,應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