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那時他是真的特別特別的憎恨我,恨不得在我脖子上多補一刀。”六六摸著自己脖子處那道細細的疤。

那是他說過的,他是醫生,他知道自己當時只要把玻璃多刺進去一公分,她就活不下來了。

許許心頭一顫,果不其然,那男人的怨念很深,說不定收養六六也是另有所圖。

“他讓你活下來,是想懲罰你嗎?”

她卻沒有回答,仰著頭,看著藍天,海闊天空,她想起那年她問老師,自己是不是就不該來到這個世界上時,老師沉默了一下。

她就知道了老師心裡的答案。

一如當年,他居高臨下,冷漠無情的看著她,“活下去,就是對你的懲罰。”

路口的垃圾,沾了雨水,橫七豎八的倒著,疾風一吹,生動的像一具具活著物體。

可垃圾再生動,也沒有人喜歡。

“我本不該來這世界的,是罪惡滋生了我,那就讓我用我餘身……去償還給世界吧。”

眼前的女孩,背影單薄,她頭上是天,腳下是地,她夾雜在塵世中間,掙扎,撕扯,無人相依偎。

這個憎恨她的男人,成為六六的世界。

到底……人要孤獨到什麼程度,才會把憎恨這種感情,也當做彌足珍貴的愛來維持。

這條路走的有點久,細心的許許察覺到,六六在帶她兜圈子,電線杆子上的牛皮癬廣告,跟剛剛路過的一模一樣。

六六是在猶豫什麼?

“快四點了,六六,還沒到嗎?”

她們在這個路口兜兜轉轉了不下十次了。

“哦……快了,就在前面。”六六指了指前面一條羊腸小道。

“你學醫,是為了他?”

總算到六六說的出租房門口,這是間獨立的舊屋子,鐵皮房,四周屋舍安靜的不像有人住的一樣。屋子對面還有一家廢棄的工廠,很大,牆體毀壞,許許從站的地方可以窺探到裡面生鏽的大機器。

“是的。”六六在翻找鑰匙。

“你實習的地方是……”

“我故意選了他工作的地方實習。”

許許無聲的嘆了一口氣,只覺得小姑娘陷入不倫之戀感到可惜。

“你不覺得,你對他有點…過了嗎?你可能只是對他感到愧疚,但愧疚跟愛不是一回事的。”許許還在徒勞的規勸著。

許許是個教師,12年間教過的學生她自己都記不住有多少,在一個班級裡,總有那麼幾個學生,在成長過程中出現一些心理問題,老師家長沒有及時更正後就走上不歸路。許許最後又補充一句,“你不應該放棄自己的。”

“鑰匙找到了。”六六拿著鑰匙對準鑰匙孔,“我沒有放棄自己。他真的對我很好了。他會給我做早餐,午餐,晚餐,就算他工作忙,也不會讓我自己做飯,也一定回家叫外賣給我,不用我洗衣服,不用我拖地,洗碗,唯一的要求就是要我好好學習。他那時說,‘成績不好,以後你長大後,怎麼有辦法跟我一起工作’。

我感動,我沒有因為他嚴苛要求覺得反感,相反,我覺得,他在規劃我們的未來,他沒有想拋棄我,沒有棄養我!雖然,每次我考的不好,他就罰我不許吃飯,他明明知道我最怕餓肚子了,卻要用這個來威懾我。”

“這叫體罰。”

“但後來我也挺掙氣的,我其他方面運氣真的差到不行,除了學業。”鑰匙轉了兩圈,她拔了出來,放進拿著剛剛拿出來的錢包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