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從什麼時候起,她變成了那個在深夜被強行喚起的安慰者,負責說:“做噩夢了?夢都是假的”和“閉上眼睛,什麼都別想”。

整夜黏在一起,他抱著她,或是壓著她。

巫雨清徹底理解那句詩:在睡夢中一起翻身,親暱得像一本書中的兩頁紙。

宗政航這次沒辦法飛過來和她做週末夫妻,也不像以前那樣滿足於打電話或聊微信,而是回到她出道的那個夏天,天天影片。

當手機開始響鈴震動,她嚥下嘴裡的食物,點接聽鍵,把手機放到支架上。

他那邊沒有開啟攝像頭。這個時間,宗政航即將睡覺,也許房間裡只有一盞睡眠夜燈,不願她身旁的工作人員看到他穿睡衣的樣子。

巫雨清戴上耳機。

宗政航看見她面前的打包盒,“吃的什麼?”

化妝師在巫雨清的頭頂上別了根長長的鴨嘴夾,站在她的身後為她卷發。

巫雨清不好做點頭的動作,咀嚼,嚥下嘴裡的食物,然後說:“熱幹面。”

一進組就是夜戲,拍了一週了。晚上十點吃得像早午餐一樣豐盛,咖啡,碳水,肉,蔬菜。

手機支架的距離和高度正好,他能看清她的上半身,她進嘴的食物,她附近兩米的人和物。

化妝間還是挺吵的,巫雨清和其他演員共用。音量調小,宗政航依然能聽見有人喊:“那條銀色斜紋領帶昨天收哪兒去了?”

移動衣架一閃而過,化妝師為了讓道,站在巫雨清的左邊。

有人和巫雨清打招呼,她笑著回應,說買了好多咖啡,都放在櫃子上,想喝就去拿。

淺灰色方領背心,黑色長褲,她一直穿成這樣,上鏡時還要穿一件卡其色西裝外套。這套戲服,宗政航看了快10天,問她要穿多少天。

巫雨清搖搖頭,沒有在影片裡說,而是打字發訊息。男主演演了兩天就崴到腳,現在在拍沒男主的戲份,這套衣服可能得穿半個月。

她扮演的是個記者,配角,但戲份很重要。劇本情節宗政航並不知道,合同裡寫明沒有親密、裸露戲份,不許有暗示性畫面,保證休息時間,貫徹了巫雨清入行來一向的合同標準,其餘的他就沒有多管。

化妝師卷完頭發就走開了。

一個女演員從旁邊的化妝臺湊過來,在巫雨清的耳朵邊講話。她聽完,表情有點微妙。

兩個女人交換了眼神。宗政航完全讀不懂女人之間的微表情。

一隻手入鏡,可能是甘靜,在桌子上放了一個裝滿熱水的吸管杯,裡面飄著一顆茶包。

宗政航的睏意逐漸襲來,他側臥,背對右側空蕩蕩的床位。

巫雨清猜得沒錯,他確實穿著睡衣。

小夜燈是巫雨清大一住過來時買的,碎光方糖礦石造型,照亮了房間的一角。

手機屏也在發光,他調的亮度低,並不刺眼。

巫雨清和別人聊起來,睡著之前,他聽到女演員問這家熱幹面好不好吃。

“一般。明天我也學你,吃三明治。”

“我給你帶。這是我助理做的,酒店冰箱裡屯了好多食材,吃不完浪費……”

她的聲音和動作實時傳來,上工前的餐飲討論變成一張安全網,兜住他緩緩下沉。

他來不及想起他和她一起吃過的那些飯,也來不及想起他一個人進食、嘔吐的那些年。

眼睛合上,沒有回憶閃回,持續下沉。

“明天……”她的話沒有說完,宗政航的手機就扣在了床單上。

明天她的晚餐更像早餐了。明天她還穿那件純棉灰背心,發尾內卷,和他影片的時候隨時和別人聊起來。

吉他背到劇組,這幾天有沒有彈?這個問題可以留到明天問。

對了,還有那個音樂綜藝,明天看了吧,然後問她看了沒。

這樣的明天,讓宗政航安心沉入睡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