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爾修何道?”

纏繞著金色閃電的雷柱直襲而來,一如靈虛道人挾雷鳴而至的怒吼,那兒臂粗的金雷足有九道之多,每一道都帶著摧毀萬物的恐怖力量。

靈虛一手指天,一手指向蘇音,金剛怒目、舌綻金雷:

“爾可知罪!”

剎那間,風嘯雲聚、靈潮如瀑。

夜濃得化不開,再不見那人間數點菸火,唯雷聲隆隆,白晃晃的閃電在雲層間穿梭,彷彿這世上的一切都將在這天地之威下粉碎。

蘇音身懸半空,金雷照亮了她飛舞的長髮,寬大的青袖獵獵作響。

在她的身畔,那柄橫貫天地的長刀忽爾一閃。

刀芒隱、青鋒藏,那刀上竟再無一絲殺意。

蘇音當空趺坐,不去看那將要及身的金雷,只目注著膝上舊琴。

泛黃的舊弦,正在雷鳴中顫動。

她闔上了眼。

“仙翁——”

素手撥絃,如輕風撥弄繫著紙鳶的長線,又若少女的裙裾掃過路邊的春草。

沙井坊不見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條熱鬧的街市。

賣花的少女捧著竹簍、擔水的挑夫行過人家,東風捲起階上的落絮,驛外柳渡邊,有離人送別、有遊子歸鄉。

當一點點微雨灑落,當盛夏的驕陽漸漸洗去灼熱,便有孩童拾起飽熟的柿子,吃得滿手滿嘴都是汁水。

而後,便是大雪天。

紛紛揚揚的雪花落上草廬;蓬門瓦舍堆滿了白霜;圍坐在爐邊的人們烤著手,談論著來年的收成,小孩子將燒熱的竹筒扔進雪地,聽那“啪”地一聲炸響,拍手嬉笑。

人間歲月,便在這不經意間轉換,一程風雨是人間,一路繁花是人間,一切幸或不幸、苦與快樂,皆是人間。

天地不仁。

天地,卻也溫柔。

而所謂不仁,亦是最大的仁。

萬物皆為芻狗。眾生皆為平等。

修士雖逆天而行,修的卻是己身、悟的亦是己心,而非強逆他人命數,使之成為自己修行的階梯。

那不過是大義公理作幌子,滿足一己之私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