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其是緩緩開口:“其一,官家有令,命微臣考校殿下學業,須在一月之內呈交官家一份奏表,希望殿下最近好好復課,一月之後會有考試。”

一聽這話,魏敬一竟然笑了出來,直搖頭道:“知道了,那第二件呢?”

“其二,”薛其是一頓,“官家命微臣協理,與您共審南倉一事。”

這句話讓魏敬一來了精神,他直接問道:“怎麼個共審?你有什麼主意了嗎?南倉這個事兒父皇還交代什麼了?”

薛其是沉默不答。魏敬一也知道自己太心急了,於是連忙收斂神色,找補道:“本宮只是問問,你有什麼想說的,說就是了,沒有也不要緊,這件事總不能著急。”

“官家只說,南倉的案子必須有個了結,這個了結雖然官家沒有明說,但依據時事,想必殿下已經很清楚,需要您做什麼了。”薛其是這句話說的大膽,就連魏敬一都愣了好久。

“你是要本宮大義滅親?”魏敬一看著眼前的這個少年,比自己也年長不了幾歲,說出的話真是驚天動地。

薛其是倒不是個沒腦子的,他只將頭低得更深,剖析著:“今日,微臣為太子詹事,自然知道,效力所在,不為別的,只為了您這位太子,故而,希望您先放下戒備之心,再聽微臣一言,如今辛世雙的事被翻出來重見天日,原因有三,首先,在於王家仍舊強大的勢力與大司馬王馳高拔之軍功,已然威脅至尊,其次,在於伯嶽侯與王家的矛盾,經許多事情激化,已到了必須處理的地步,否則,朝政將有危機,最後,在於官家與伯嶽侯之間的矛盾,也已經到了不可調和的地步,必須要有個結果,所以,辛世雙,是個契機,是個能夠維護官家權勢的契機。”

“你瘋了?”魏敬一大氣不敢喘,只掃著周圍,但見無人,便知殿外應只有三松一個人在旁聽記錄。

“三松,進來!”魏敬一怒喝一聲,便聽見方才被掩好的殿門輕輕開啟的聲音,日事官三松趨步近前。

“殿下有何吩咐?”

魏敬一指了指一旁的桌案,對他道:“無須在外頭聽了,你就在這兒,一五一十地寫下來,夜間也好呈報父皇,讓他也看看薛詹事的一番宏論。”

這話是又怕又氣,又憂又急才說出來的。薛其是這才微微一笑,揚起臉來,用目光迫著魏敬一,接著道:“您是太子,很多事,您需要知其根本,需要曉其利害,東宮優渥,難免把您養得失了霸道,古語云,帝王之氣盛也,優柔寡斷,難成大業。”

“所以呢?”魏敬一有些懼怕了,他不知為何,突然對面前之人,以及他口中所述之事產生了莫名的畏懼。

薛其是轉身看向戰戰兢兢的三松,走上前去將他正在寫著的日錄輕輕揭起,三松猛地一驚,渾身打顫。薛其是睨了他一眼,遂道:“您是東宮,國之根本,無論您怎麼選,官家都不會降罪於你,且掃眼如今,你是唯一可能繼承大統之人,更不可能因此事廢太子,所以,做這件事,只要考慮怎麼做對將來更好,即可。”他稍稍頓句,慢慢將手中之紙張撕作兩半,擱在了三松面前。魏敬一忽然失色,喝道:“你這是做什麼!”

“重寫一份,就提我來了,與太子議事,關乎考校與南倉,其中細節,不準多提,希望你明白,你的實誠會影響這個國家的未來。”薛其是冷冰冰的,更顯得他那臉龐慘淡,有幾分狠絕與陰險。

三松不敢應答,只低頭不言。

“薛其是,你真不怕嗎!”魏敬一從來沒有呵斥過三松,他知道,這個內監瞭解他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

薛其是轉頭看向魏敬一,直直道:“若怕,微臣便不會領命,若怕,微臣也不會在您面前說那麼多,與其您擔心官家知道我的言語,倒不如,您多在乎在乎,這件事,怎麼做才是最對的,對這個國家最好的,希望您務必記住,您首先不是誰的兒子,而是如鼎一樣的代表,代表著整個大魏的未來。”

“微臣,不想看見大魏沒有未來。”

魏敬一啞口無言,呆呆地看著這位少年。他從未想過,竟然有這樣的一個人,能夠如此直接透徹地擊垮他脆弱內心之外的那一層脆弱之殼。多少日夜,他都被“太子”這兩個字壓著,不得喘息,總覺得肩上有千斤重擔一般。而今,他才算真明白了,什麼是應盡的責任,自己又是誰,該做什麼。

古今多少人,敗在虛名上。又有多少人,敗在自我感動上。若非心中真有數,怕是無人講難處,逢人便道多辛苦——“到底是我太糊塗。”魏敬一扶額閉目。

太子三日後要提審辛世雙的訊息傳遍了東都,伯嶽侯最近正為家中之事與朝堂之事煩憂,聽得這個訊息,他很是激動,當即密信約見江廣寧,商議如何應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