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不敢言。”大責太監躬身低頭。

皇帝用左手食指的指肚點了三下桌面,抬眉道:“這個時候就別裝膽小了,分析利弊就是。”

“是,陛下。”大責太監這才直了直身子,“奴私心想著,有這麼三件事,是咱們得想到的,頭一件,吳老侯爺主動幫著巡視令懲辦王家,第二件,伯嶽侯拿許恪給輔國公佔了八馬司的空缺,第三件,羅家與伯嶽侯的不解冤仇。”

“嗯!說下去!”皇帝登時來了興致。

“羅家與伯嶽侯已然結仇,王家與伯嶽侯更是交惡,正是因為這兩件事,老奴忽然想起來一件古事,”他一頓,“趙漢末年,天下大亂,群雄逐鹿,最後成鼎勢,馮氏庸朝的大政客膠玉曾評過一句‘凡事成鼎則為穩’,恕老奴揣度,王家與羅家一向親厚,如果這兩家同仇敵愾,則不為鼎勢,倒不如借吳老侯爺的力,促成他們的三足局面,您才能更好地掌控全域性。”

這一番話既是惡毒,又是新奇。皇帝嘶了一口冷氣,頓覺寒意刺骨,不由地抖了一抖。

“老賊!”皇帝對他已有些戒備之意了。

“老奴妄言,實在該死。”大責太監即刻跪地頓首,以示不敢。

皇帝認認真真打量了他,又想起剛才沈群梅來過,不由地更是多想了一層,但也沒再質問,只轉言吩咐道:“朕今日就不見他們了,你去傳個話,王馳的請求一概不許,讓敕事監擬旨,遣伯嶽侯速往曲縣行兵,他消沉許多日,也該動動身子了,適才王馳要整合的兵,全部交由伯嶽侯,這是第一件,第二件,金陵侯吳勘探查越界案有功,護我國威,特詔封為應國公,主理五曇諸事,也讓敕事監擬旨去辦,會同太常寺和文嗣院做好這件事,還有一件,你給我帶個人過來。”

大責太監埋頭問道:“陛下要宣誰?”

“風順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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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秘密召見風順行的同時,拜事閣大臣們已然亂了陣腳,但又不能闖進後宮面見皇帝,故而只好都按照皇帝的意思去做了。眾人正要都散去時,趙惜寧匆匆入閣,約走了官博識,看他的面色不善,羅保朝等人也已猜到是和東都內的諸般事宜相關。

“前幾日朝堂上,咱們也都聽了御照司查案的始末,博旃郡王墜樓之事斷定為意外無疑了,可是他怎麼又這樣急匆匆的?”高爵皺著眉頭問了一句。

羅保朝看著他們離去的方向,嘆息道:“唉,或許是事關爆炸案的也不一定。”

“說起這個事兒來,我倒有個奇聞。”申乃安邁步至前,“開廟日的時候,東都向南十六里處有一個接善廟,聽聞有個老和尚坐化了。”

“這也算不得什麼奇聞啊。”羅保朝將眼一抬。

申乃安存笑而語:“坐化事小,佛緣事大,這老和尚年歲少說也有八九十,五十歲之後才出家為僧,一心向善,也算化劫釋懷。”

這句話自然話裡有話,羅保朝即問:“何來化劫釋懷一說?”

申乃安風輕雲淡地答著:“我也不和你賣關子了,當年天下兵甲方殷,老和尚為匪,虐殺許多民眾,後拱手讓出山頭,落了個明哲保身,皂州侯給他蓋了這座接善廟,”他略一咳嗽,“開廟日那天,他被殺了,並非真的坐化。”

聞聽此言,羅保朝與高爵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而申乃安睛光畢現,低下了頭輕聲道:“接善廟有一處小地宮,下挖了三層,裡面藏了一些火藥。”

“嗚!”羅保朝連忙噤聲。

“難不成說……”高爵的腦子轉得快,立時就明白過來個中關係,而他又急忙忙問道:“陛下可知道了?”

申乃安將手一垂,“陛下何事不知?可如今千頭萬緒,諸多事件,迷霧紛雜,咱們樁樁件件都經歷,身在其中,看不清楚,這鋪天蓋地落下來這許多事,一時之間,這個有理,那個有理,誰能說得清?”

“是啊。”

“申大人灼見,我等真是遇事則慌,毫無主動權,國家蒙難,怎敢懈怠。”羅保朝拱手。

申乃安微微點頭,嘆道:“要知道,如今還是亂世,一切儘有可能,所以,我也說不清。”

“這許多案子無頭無尾,一下子都丟擲來,你們可不能亂了陣腳。”他們正說話間,便見沈可人走來,他也聽到了這幾位的言語,故而上前來勸了幾句。

“太傅。”三人施禮。

沈可人連忙一一扶住,汗顏道:“咱們是一個大甕扣住了,撞不出去了。”

“陛下罷朝,是有謀劃的,可這謀劃,我們不敢揣測太多,太傅你覺得如今這局面……”羅保朝忡忡然地問道。

沈可人會意頷首,一把拉過羅保朝的手,又看了一眼申乃安,才道:“依我看,可以三事綜之,第一樁,是戰事,無非西山與登州,第二樁,是賊事,便牽扯尤黨、東都爆炸這幾件事,第三樁,是政事,王氏如何,伯嶽侯如何,便都是政事了。”

“是呀!”三人齊呼一聲。

沈可人又道:“陛下心裡自有主意,只不過苦於沒有抓住作亂之人。”

“太傅之意……”羅保朝低吟片刻,“如今陛下是在撒網?”

“且行且看,且觀且計。”沈可人目光堅定,猶如磐石在前,不可動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