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上庸的細作。”高爵的話,擲地有聲。

眾人譁然。

“可咱們之前不就已經肅清了東都嗎?”有人發聲。

高爵朗聲堅決道:“肅清二字,豈是輕易能辦到的。”

“高爵,你說話可要有憑據!”皇帝更加斬釘截鐵,“他國細作,御照司一直嚴密查辦,這幾年來,屢有所獲,更何況十數年間,對於商貿等事,大魏也一直嚴查不怠,上庸的細作,要混進來,談何容易,要活下去,談何容易?”

高爵點頭稱是,繼而低眉道:“陛下天裁,我們把緊門戶,可總有疏忽之處,力所不能及處,亦是情理之中。”

皇帝一句一句地隨他陷入沉思。

是時,官博識一步跨出,腰間別著的笏板搖搖欲墜似的,他質疑道:“高大人,你是說東都的查防不嚴,才導致的這次事情嗎?”

“京兆尹轄制東都,事無鉅細,一一過問,自然不是你的錯,你也別激動。”高爵知道他是急於撇清關係,嘴上沒有太多爭辯。

“依臣看,高大人說得有理,但尚不完全。”申乃安旁觀一陣兒,才悠悠開口。

皇帝知他話不多,但一開口就必定是金玉良言,故而忙回了神問道:“子肜說說看。”

申乃安因是行禮答:“回陛下,懷安坊之事,應當追查下去,嚴懲不貸,但也請陛下將目光不要一直放在域內。”

“說吧,你宣慰司得了什麼訊息。”皇帝料定他手裡是有很多確切訊息的。

申乃安搖了搖頭,眸光凝聚,看著一隻香爐的爐耳,緩緩道:“並無新的訊息,只是臣將最近發生的事排起來看,對應一番,仔細思索,大有來頭。”

“朕也思忖過,並未覺得有什麼深意。”皇帝不以為然。

申乃安抿唇一笑,即道:“陛下可都想到了?”

此言一出,室內悄然落聲,靜侘中多了一絲陰謀的氣息,仿若冰中凍住的一條魚,生死一瞬。而已。

“你什麼意思?”皇帝登時緊張起來。

“禍起尤黨,尤濟事生前一掌三寺,專攬三權,其中鴻臚寺關涉外事,他從中斡旋,干預商貿往來,牟利求私,為保周全,他也勾結了種仁與尹出雲,以便貿易與通關無礙,故而軍、商、官,相互庇佑,所以一旦出了尤黨之事,尹出雲與種仁必慌亂出逃,故而,種仁為了避禍去了上庸,尹出雲兵變登州,至於上庸為何殺了種仁,臣猜測,這便要說到霞關退兵了,牧國的態度,一直很明朗,就是打一仗,他們遠在西北,自從那察汗王掌權之後,旋即偃旗息鼓,坐觀中原之鬥,這次能和上庸聯兵,謀的也是錢糧,如今退兵,必然是聯盟破裂,”申乃安一頓,“種仁,必然是做了一些讓牧國難以接受的事兒,或許就在糧食貿易上。”

“如此說來,霞關退兵,實則是他們本身不和,而非絕了對我大魏的攻掠之心?”皇帝立耳傾聽,一字不落,也明白了大概。眾臣聽完,也都是汗毛倒豎,甚為驚訝。

申乃安再拜道:“且不言他們的聯盟,單說上庸,這麼一出連環計,無非是為了讓陛下分神,對尹出雲更懷恨在心,抽拿大部分兵力,對付登州,登州這個地方背靠汪洋,易守難攻,上庸算了兩手,第一手,是尹出雲心知開弓沒有回頭箭,必然會和大魏抗爭到底,且他的家人都已被您所殺,怨恨已結,上庸只需要從海上援兵,以地利人和消耗大魏,就能為西山要塞取得關鍵之勢,這便是第二手,攻破霞關,長驅直入,兵臨東都。”申乃安說的風輕雲淡,指點江山的飄然風氣,讓眾人背汗淋漓。

眾人無不面面相覷,更加驚歎,這當中的曲折,聞君一席話,真正透悟了。

皇帝愣住,但是很快就明白過來,他深深從鼻子吸入一口氣,而後長嘆著從口中撥出。

“申大人一語中的,”羅保朝也站了出來,“如今,西山退兵,乃是敵人緩攻之計,再來一出東都爆炸,因為戰事,民心本就不穩,如今更是動盪,恐怕,火器之事,也要被阻礙了。”

皇帝咬緊牙關,似要起身,大責太監在一旁趕緊上來攙扶,皇帝微微擺了擺手,示意他退下。這一環扣一環,沒想到是這樣落下來的,看來這東都內的水深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