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明政殿,她的氣焰全無,彷彿冰窖裡的一盞燈,連顏色都凍僵了。巧萃一句話也不敢說,就跟在身後,其他宮娥也是,生怕這位皇后再拿自己撒氣。

“巧萃。”剛走出震旦門,王皇后便站住了步子。

巧萃一下子跪叩在地,怯怯應道:“奴在。”

黑夜中的她臉色模糊,聲音也有些模糊,“吩咐太醫署,讓太醫令歲粟庭候著,除了太醫令,那個叔懷集也要來,另外,讓伯嶽侯與廣勤侯夫人都進宮,”她一頓,“現在,立刻,馬上進宮。”

她的手,越伸越長。

她的路,越走越歪。

她的心,一直未變。

“可還有什麼事情沒說?”玉懷璧連夜盤問了羅沉,生怕遺漏了什麼事兒。她心裡清楚,此番東都之禍,必然殃及自家與高家。

羅沉絞盡腦汁,實在想不到還有什麼事,於是道:“兒子見到的,聽到的,都說了,沒有什麼遺漏的了。”

雖然羅沉平日裡看起來頑劣,不像個靠譜的,但是玉懷璧深知自己的兒子在大事上還是謹慎的,因是道:“你快去休息吧,明日在家裡不要出門了。”

“也不用去上學了嗎?”羅沉似乎有些不解其意。

玉懷璧無奈地扶了扶額頭,便道:“給你告假一日,在家裡好好休息,不要生事,不要出門。”

羅沉歡快地答著,行禮告退了,而這時,玉懷璧方喚進來羅焦。“老爺還在宮裡?”玉懷璧問道。

羅焦遂道:“雖不曾有內監來報,但按照之前的慣例,老爺應當是歇在了宮裡,夫人有何事,老奴前去送信。”

玉懷璧擺了擺手,她壓低了聲音,而後吩咐著:“帶一個伶俐的小子,悄悄跟我出去一趟,前頭門上閂就是,再去書房取一張夜行票出來,以防我在街上被查。”

羅焦內心提吊起來,但知道其中輕重,一一記下後就匆匆去準備了。

疲憊的玉懷璧無暇再休息,她要去一趟高家,和高家夫婦商量清楚。

今夜的天色有些清脆,很多人甚至都覺得天上的月亮是摔碎了的一盞瓷,驚醒了無數人的好夢,也攪擾著很多人難以入眠。問訊天宮何所有,嫦娥摔了桂花酒。四月天中,也有秋冷。

羅沉回到房內有些睏倦,小碟起身給他熱了一碗安神湯,放在了他的桌子上,而後就要出去,羅沉卻喊住了她,問道:“小碟。”

小碟立時停步,回身看他,疑惑道:“公子怎麼了?”

“沒事兒了。”羅沉並不知道自己想問什麼,也不知道自己為何脫口而出,他有些恍惚,但又確實感覺到心突突直跳,在憂慮,也是在害怕。

小碟看著自家公子,睏意上了眼皮,但還是勸道:“湯里加了糖,你總是說安神湯苦,奴知道公子夜裡不睡容易恍惚走神,對了,我才睡下時候聽他們說了一句,二公子醒了,小晴上夜有些乏累,公子要是真睡不著,就把湯碗擱下,去看看二公子。”

說完這幾句話,小碟便告退出去接著睡覺了。羅沉一聽,心裡不免一陣暖流湧動,方換了衣服,去了羅明的屋子。

府裡夜間沒有人走動,上夜的門房、僕人都各司其職,院子裡的燈只留了門邊的兩盞,需要照明時,每個院都有備用的挑燈,有小丫頭專門看燈,也喚作司燈姑。

不過,羅沉不是什麼擺架子的公子,也向來不愛驚動那些事兒多的下人。他自己有一盞瓜燈,這是八歲那年高青齡給他的生辰禮,只因狀似長瓜而得名。雖不及挑燈明亮,也不如風燈大罩,但確是羅沉的心頭好,夜間走動,他只點此燈。

三轉兩轉,便進了羅明的屋子,一進門,小晴正在桌前給羅明研墨,她連打了好幾個哈欠,看起來很睏乏,再看羅明,正披著衣服,靠著床沿看書。

“要是困就去睡吧。”羅沉從後面輕輕拍了拍小晴,給她嚇了一個激靈。

小晴聞言回頭,撫著胸脯,順著氣,定了定心神道:“我的公子爺,方才倒還睏倦,你這一遭,倒給我提神兒了,你先坐,我給你們兩個溫一壺湯來。”

說罷,小晴撐著起身,出門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