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第2/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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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她很喜歡皇兄,得了什麼好東西都要拿去給皇兄看。
一開始皇兄不願意見她,可後來,她就能坐在皇兄的御書桌上,一邊看他批閱奏摺,一邊擺弄自己的玩具。
蘭苕說,他們老宋家的人都有個毛病,嘴很硬,心很軟,她的皇兄就是這樣,一邊害怕她,一邊又忍不住捏她的小臉,任由她把奏摺上踩得都是奶印子,也沒罰過她。
有一回宮中走了水,所有人都在跑,她沒看見皇兄,便踉踉蹌蹌地往回走,誰曾想差點被掉下來的瓦礫砸著。皇兄從遠處跑過來,抱起她就打,一邊打一邊罵她不聽話,哪有人往火堆裡撲的。
她只知道哭,抱著皇兄就哭,皇兄罵著罵著也就不罵了,只將她抱回去,讓御醫好生看了看。
後來,大約是身邊哪個宮人告訴了皇兄,她回火場是去找他的,皇兄一個已經帶著龍冠的大人,跑到她跟前來就抱著她哭。
再後來,她就活成了寵冠一方的坤儀公主,不管惹了什麼麻煩,她的皇兄都會一本正經地護短。
皇兄這一輩子最愧疚的事,就是利用她去和親。
她從未覺得這是什麼不好的事,也是她自己點的頭,自己情願的,但皇兄一直沒有釋懷,雖然後來兩人都漸漸長大了,心思越藏越深,但從每次豐厚的賞賜裡,坤儀就知道他從來沒變過。
他還是覺得愧對她。
輕輕地嘆了口氣,坤儀捏了捏床上帝王的手:“我皇兄在十二歲的時候就發過誓要做一個明君,要肅清天下、整治山河。”
可惜,這世道並未讓他如願,盤根錯節的勢力關係讓他心力交瘁,二十多年的磋磨,將他從一開始的躊躇滿志,變成了後來的順勢而為。
史官們大抵不會將他寫成一個明君,可坤儀覺得,他至少是一個很好的哥哥。
“皇嫂還能與皇兄說上話麼?”她問。
張皇后點了點頭:“我會陪他到最後一刻。”
“好。”坤儀笑道,“那皇嫂就讓皇兄放心,我會照顧好自己,我也沒有怨他。”
張皇后欣慰一笑,拍了拍她的手背,卻沒能說出話來。
她是妖怪,見慣了凡人生死,但落到自己喜歡的人和親人身上,很難不動容。
坤儀沒有停留太久,她覺得自己和張皇后抱頭痛哭的場面實在太難看了,至少在別人眼裡,盛慶帝當下還活著,人還活著,就沒有提前哭喪的理。所以她走得很快,車簾一落,飛快地就出了宮。
三皇子那邊的宮宴散了,聶衍也回了府,想起先前和坤儀的約定,他就在府裡等著她來報信。
念及自己這樣等著的樣子很像個婦人,聶衍特意在門口落了幾個小法陣,一個被踩著了會落雨下來,一個被踩著了會落雪,還有一個被踩著了,要落幾隻兇巴巴的猴子。
他算計過了,以她那樣的聰慧,踩了第一個就不會再走那條路,所以特意將三個陣放在三個側門門口,打算氣一氣她。
誰料,傍晚時分,坤儀進府來,只踩了第一個陣。
聶衍有些不高興,為著自己的失算,可他定睛一看,來人走得失魂落魄的,鳳眸半垂,裡頭一點光也沒有。
“不就一個小法陣。”他略略皺眉,“你何至於氣成這樣?”
坤儀沒說話,在前庭站了片刻,夜半便送了乾淨的披風來。
她一身都溼透了,鬢髮貼在臉上,打了幾個彎彎曲曲的小圈,裹上寬大的披風,整個人像一隻落難的小貓。
聶衍看得氣焰小了些,低聲道:“便算是我錯了,那陣也不是故意放著為難你的,誰讓你不小心踩上的。”
“嗯。”她終於回神,輕聲道,“我沒怪伯爺。”
莫名有些不安,聶衍強自鎮定,挺直身子問她:“宮中如何了?”
“皇兄病了,御醫說要養幾日再看。”簡略地說了一句,坤儀側頭問他,“你府上有沒有薑糖啊?這一淋雨,我怕我也生病。”
聶衍立馬吩咐夜半去找,可話說出口又覺得自己急切了些,連忙找補:“找不到就算了,看殿下這樣子也不似有大礙,回去明珠臺再吃也……”
來得及。
最後這三個字還沒說出來,聶衍就眼瞧著兩行淚從坤儀眼裡落了出來。
豆大的淚珠落得比那法陣裡的雨還快,順著她的下巴滴到他的披風上,眨眼就溼了一大片。
聶衍噎住,指節微緊:“我又沒說什麼重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