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風吹過,草葉發出輕微的沙沙聲,諸多學員靜立於草坪上,他們彷彿達成了某種默契,盡數安靜地望著羅格思。

伊德魯爾站在羅格思身前,他將手掌搭在羅格思的肩上,眉頭微微皺起,探尋著羅格思身體的狀況,沉默了許久,最終深深地吸了口氣。

羅格思的身、心、靈俱與大災相纏,想要強行拔除大災,無異於強行拔除羅格思的生機,哪怕生為大魔法師的伊德魯爾,也只能為這種情況延續少許生命,而無法根治。

“請無需悲傷,我這一生雖然短暫,但所行之事已然夠多,死亡是造物主為人類安排的一種自然的、需要的、普遍的災厄。

“但它也可以化作一副不錯的良藥,我服下它,足以醫治太多活著的病症,亦能讓我走出時間。

“有時候我覺得,自己入學之後,好像就未曾真正長久歇息過,一直在不停地奔赴著一個又一個的目標。

“一次長久的酣睡,對我而言並非是什麼值得惋惜或者哀嘆的事情,反而可以當做一種獎賞。”

羅格思看著伊德魯爾教授那黯然失色的表情,以及更顯得深沉而凝重的皺紋,緩聲安撫道。

愛麗絲站在羅格思的身旁,望著他坦然的神色,聽著那超然的話語,下意識猛然攥緊了雙拳。

她覺得此時的羅格思猶如晨曦中的薄霧,飄渺而難以捉摸,更難以擒握,不安在她的心中開始不可抑制地沸騰而起。

艾莉娜前不久曾講述過的話語,也於此刻縈繞上她的耳畔,那時的艾莉娜著重說過羅格思難以填補的、極度匱乏的安全感。

而現在,她好似也品嚐到了一點這種無法忍受的折磨。

伊德魯爾深吸一口氣,向著羅格思微微點頭,便發起了例行的歸院演講,隨後又帶領眾人前往大禮堂,準備靜候起了開學典禮。

羅格思一如既往地來到講臺上,他發現自從成為了即將逝去的狀態,周遭就變成了要麼是不住地疑問,要麼是異常的安靜,搞得他都有點頗為不適應。

“站到前方吧,現在的你有足夠的資格在聖赫爾忒禮堂的演講臺上,講述自己想要傳達的話語。”

副校長艾弗裡在進行短暫的演說回到長桌後,抬眸看向了正啃咬著瓜果的羅格思,出聲言道。

“我?”

羅格思用手巾擦過嘴角,抬手指了指自己,待到對方頷首,他才緩緩起身,毫無準備地來到臺前。

外部的陽光從由彩色玻璃鑲嵌而成的高窗投射而入,灑落在地板上,形成了斑斕的光斑,塗抹成夢幻的彩色。

數張厚重的布簾自天花板垂落而下,被光芒描繪出深沉的輪廓。

羅格思的背後是聖赫爾忒的一眾教授與導師,面前是各年級的學員。

他一邊在心中感慨,用心教書那麼久都沒得到過如此高程度的認可,沒想到居然能用死亡換來,一邊又微清著嗓子,打算稍微說上幾句,走個過場。

“死亡是一個人全體的界限,一個人他只要存在著,就不可能抵達自己的全體。

“在死亡之中,人從人群之中脫落,而人群這種東西,只是一個沒有誕生也沒有消亡的概念。

“所以只有面對死亡時,人才能體驗到自身的歷史,同時也能面向真正的生命。

“向死而生吧,直面自己獨有的死亡,才能更便捷地知曉自己究竟要如何更好地活著……”

羅格思的面容略微蒼白,身形稍顯瘦弱,他用手杖撐著愈發脆弱的身軀,平靜地敘述著對低年級生來說可能會稍顯晦澀的哲理。

臺下驀然傳來了一陣撕心裂肺的痛哭聲,羅格思尋聲看去,只見小劍聖魯卡正不住地用衣袖擦拭著洶湧而下的眼淚,在他身旁的戈若爾也彷彿被感染般跟著嚎啕大哭起來。